第三章

第三章
　　致父亲，1982年5月22日
　　收到你5月6日的来信，你信中对撒切尔夫人以及这场战争的看法使我感同身受。你引用了威尔福雷达欧文的诗句：“when each proud fighter brags，He wars on Death - for lives; not men - for flags(当有朝一日，战士们自夸，他们作战只为了生存，而不再为了旗帜)”让人感受颇多。
　　海军仍然错误地希望进行一次速决战，但是忽视了一些事实，我们缺少空中保护，‘海鹞’战斗机太慢，并不适合拦截敌人攻击，而且我们也缺少能起飞预警机的真正的航母，和预警机本身，这使得舰队正处于十分危险的处境；从最近的几次突然袭击看，阿根廷飞行员很善于利用低空接近我们，而我们的雷达却发现不了20英里外的敌机。我想这就是你们在电视上看到了“谢菲尔德”号被击沉的原因。
　　鉴于敌人的作战能力，我们被迫改变了对斯坦利机场的袭击方式，只能在夜间偷偷进入海湾使用主炮来破坏跑道，但是这些炮击似乎没有准头，他们的C130运输机起降依旧；而在拂晓前我们必须撤离，阿根廷的天鹰以及幻影V型飞机会和旭日一样准时出现在海湾，对于那些撤退稍晚一步的军舰狂轰滥炸。只有当格拉摩根郡号调转船头以29节航速离开那座岛时，大部分人才可能感受到轻松。
　　大卫丁克尔
　　5月23日上午10点
　　无敌号航母甲板上，2架801中队的海鹞式战斗机正准备紧急起飞，彻底切断阿根廷人的空中补给线。不久前，阿根廷空军刚刚对云集在圣卡洛斯湾的英国船队发起了一次疯狂的进攻。整个上午，仅仅舰队统计到的敌人空军出动就有60架次，战争显然到了关键时刻，阿根廷人知道，只要英军在海滩上建立起桥头堡，战局对他们而言就不乐观了。
　　座舱内，戈登巴特上尉迅速地检查了机舱仪表以及气压，他在甲板指挥人员做出手势后，迅速启动了发动机。战斗机隆隆地抖动起来，他小心控制着发动机转速，以免尾焰过度灼烧后方的导流板，现在还得等一会儿，蒸汽缭绕的甲板另一端，长机要先行起飞。
　　前方起飞点上，编号XZ494的编队长机开始滑跑，转眼消失在了滑跃甲板的尽头，等了一会儿，长机迅捷地拉升了起来。
　　“黑色2号，可以起飞。”
　　“明白。”
　　上尉松开刹车，对于起飞他胸有成竹，从这个靠后的起飞点起飞，比长机起飞的跑道长了不少。
　　巨大的加速中，战斗机冲出了高高抬起的滑跃甲板，直到抛物线的尽头，开始迅猛下坠。这可是弹射起飞的家伙人无法感受到的刺激。
　　上尉沉着稳住飞机，死死盯着垂直速度表，眼看着它开始正转，飞机吃力地爬升起来。
　　“黑色2号，黑色队长在你的2点钟方向，立即靠拢，方向斯坦利机场，拦截靠近机场的美洲豹。”
　　“明白。”
　　上尉稳住油门，同时盯着燃料流量以及主液压液力的变化，这架小飞机以垂直起降和复杂的矢量动作着称，但是实际上不太容易控制。
　　“方向两两洞，黑色2号，你在哪里？”电台里传来了长机安迪少校的声音。
　　“我看到你了，马上赶上来。”上尉推动节流阀，加速赶上长机，今天云层很低，他不敢靠得太近。5月6日，中队的2架飞机就是因为在云层中靠得太近而相撞坠毁，这此事故造成了约翰琼斯少校以及柯蒂斯上尉的阵亡，对于靠着区区28架海鹞战机，对抗整个阿根廷海空军的皇家海军而言，如此不必要的损失，实在是负担不起。
　　黑色编队很快就接近了福克兰群岛的海岸线，几艘浓烟滚滚的护卫舰正从卡洛斯湾撤离，这显然是早上阿根廷空军空袭的成果。他们5月4日，击沉谢菲尔德号的英勇壮举无疑激励了阿根廷人低空突击的勇气，对于缺乏预警机的皇家海军而言，单靠着海军的搜索雷达根本无法应付低空接近的敌人。
　　“看，那是羚羊号，伤得不轻。”安迪少校说道。
　　“后甲板像是挨了一颗500磅炸弹。”
　　“显然是超低空接近，他们好像都学会这招了。”
　　“都怪BBC。”上尉惨笑着说道。正是由于英国广播公司的现场报道，使得缺乏战场评估能力的阿根廷人得以从电视上确认了战果，并重新审视了战术，现在所有的阿根廷飞机都想靠着冒险低飞来重创英舰队，甚至包括老掉牙的“天鹰”战斗机，而这种战术也着实拉近了双方的技术差距。
　　海面上，拖着浓烟勉强向后撤退的羚羊号护卫舰显得格外扎眼，她试企图跑到大海的深处，但是很低的航速看着让人揪心，天黑前阿根廷空军多半会带着炸弹回来进行反复攻击。如果再有一两枚炸弹落到她的甲板上，这艘舰可就麻烦了。
　　“黑色队长，敌人美洲豹直升机正在沿山脉行动，11点钟方向，睁大眼睛。”舰队传来了新的目标信息。
　　巴特上尉打开雷达搜索，但是效果不好；显示频上，圆周扫描后拖带着的大量的辉光淹没了真正移动的信号，这部雷达的下视能力有限，容易受到地形干扰，实在难堪重任。
　　“不必用雷达了，我已经看到了，”安迪少校说道。“就在积雪的山脊上。大概有8英里。”
　　上尉放眼望去，果然有4个移动的小点儿紧贴着山脉飞行，这些直升机的灰色涂装在福克兰的荒原上效果不错，如果不是长机眼尖的话，确实不容易发现。
　　“检查武器总开关，准备从敌机左侧方位角进入。”少校命令道。尽管那只是机动能力不佳的直升机，少校也希望能从接近6点钟的方位进行攻击。
　　“海鹞”从5英里外一直逼近到大约2英里，上尉以雷达孔径方式套住落在后面的2架敌机，不过这部火控雷达缺乏边扫描边跟踪能力，他只能通过数字按钮选定了其中一架。HUD上，目标周围出现了方形的目标指示框，它随着目标一起缓慢地移动，倒霉催的雷达终于成功地跟踪了目标。
　　靠后的敌机察觉到了危险，开始降低高度规避。这一招果然有效，紧贴敌机的目标指示框随即消失了。
　　“黑色2号，我们时间不多，各自跟踪一个目标，用最短时间击落它。”长机命令道。
　　“明白。”巴特上尉索性关掉雷达，他接通一枚响尾蛇导弹的电源，导弹导引头随即进入冷却阶段，对付这些笨拙的直升机，即使只使用响尾蛇导弹2度宽的视场，也很有把握。当然难度在于攻击不能拖泥带水，一旦敌机跑到了斯坦利机场附近，那里有不少高射炮和地空导弹阵地正在严正以待。
　　美洲豹直升机开始做起了滑稽的蛇形飞行，就像喝醉酒一样。上尉小心调节油门控制住速度，将其稳稳套入搜索环内，过了几秒钟，耳边的提示音频开始急促地尖叫起来，这说明响尾蛇导弹捕捉到了直升机涡轴发动机的热源，虽然无法测距，不过上尉很有把握目标就在射程内。他果断扣下扳机发射了导弹，眼看着导弹划过浅浅的弧线追上疲软无力的直升机。
　　导弹在尾梁附近爆炸，将直升机炸成两断，残骸迅速下坠掉在光秃秃的草原上，远处一群呆傻的绵羊被吓得四处乱跑。
　　上尉回过头去，安迪少校也已经撵上了一架直升机，似乎正要开火。另外有2架直升机越飞越低，像是要选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迫降。
　　上尉暂时放开节流阀，用左手调整了重叠瞄准器，平视瞄准器上出现了十字准星，他将准星对准落在后面的一架，准备用30毫米机炮碰碰运气。
　　直升机并不肯轻易就范，它不时压坡盘旋，这给瞄准带来了一些麻烦。上尉进行了2次射击，都没有击中。不过敌人意图通过减速来摆脱喷气机的想法也没有成功，海鹞是一种低速性能突出的战斗机，在优秀的飞行员手里尤其如此。上尉的第三次扫射击中了旋翼。直升机晃晃悠悠载到了地面上，但是没有解体或者爆炸，似乎迫降成功了。
　　巴特上尉围绕着直升机盘旋一周，看着直升机内两名驾驶搀扶着跑了出来，显然有一个人受了伤。他调整飞机姿态，将+字瞄准线对准了歪斜在地面上的目标，再次扣下扳机。密集的炮弹在地上炸出了一道急速延伸的火墙，将直升机彻底击毁了，上尉调转机头时，那两名阿根廷飞行员正在一个山坡上朝他挥着拳头，他得意地晃了晃机翼算是回应。
　　“黑色队长，黑色2号，圣卡洛斯湾有麻烦，迅速赶到海湾拦截敌人轰炸机。”电台里传来了新的任务。
　　上尉接通雷达电源，对海湾上空进行搜索。
　　雷达屏幕上立即有了反应，敌人分成2个机群，似乎是在沿用5月21日的重创“安特里姆郡”号的经验，用幻影III的高速度来突破防空网，然后再由尾随的短剑或者天鹰攻击机，偷偷从低空接近，并投下炸弹。上尉抬头时发现找不到长机了，也许少校为了占据高度，钻进云层里了。
　　“黑色队长，我看不见你。”
　　“编队解散，任意开火。”安迪少校说道，如今事态急迫，只能各自为战了。
　　“明白。”
　　“黑色2号，我提醒你，不要追击那些捣乱的幻影III，集中火力攻击那些带着炸弹的敌机。”少校提醒道。
　　2架海鹞突然在海湾上遭遇了十几架敌机，不过幸运的是，很意外地撞进了敌人机群后方的6点钟区域。
　　一架阿根廷的短剑飞机进入了上尉的雷达孔径，这架飞机对海鹞的尾随一直没有察觉，显然他的注意力过度集中与海湾中的军舰，并且雷达告警器也没有起作用。
　　上尉推动节流阀追上敌机，在响尾蛇导弹攻击包线的中间位上，他从容发射了最后一枚响尾蛇，眼看着那架带着航空炸弹的敌机临空爆炸。
　　爆炸惊动了附近其余的敌机，一架护航的幻影III调转机头开始对海鹞进行瞄准，上尉大攻角拉起，迅速在敌方雷达的切线方向上甩掉了雷达跟踪，不过敌机在毫无机会的情况下，还是迎头发射了一枚导弹，那枚导弹几乎沿着直线飞出了战场。
　　幻影III开始加力盘旋，试图通过强势转弯通过海鹞的3点钟方向，并占据射击位置。上尉被迫压下机头获得额外的过载寻求摆脱，他的飞机已经没有武器可以反击，形势十分的危急。
　　“黑色队长，我被一架敌机咬住了。”他呼叫队长，但是没有得到答复。眼看着敌机凭借瞬间盘旋的优势渐渐逼近自己的6点钟罩门，他迅猛拉起飞机卸掉速度，迫使敌机放弃射击，进入一轮剪刀追逐。如果敌机对自己的速度过分自信，很容易失去控制掉到前面。但是那架阿根廷飞机上的显然是一名老手，他放弃了强行瞄准，进而减慢了速度，没有掉进上尉的全套。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追逐中，2架飞机接近了混乱的舰队上空，海湾上空漂浮着散乱的的黑色云雾，这是毫无准头的近防火力炸出的弹幕留下的。
　　上尉拉起飞机，试图让尾随的敌机完全暴露在舰队防空火力当中，他这么做自己要承受的风险也不小，下面神经紧绷的炮手，未必会费心识别敌我，不过眼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大刀”号护卫舰上的2枚海狼导弹腾空而起，飞向渐趋失去能量的幻影，幻影只做出了一个不超过5G的瞬间盘旋，海狼导弹只是略微晃了晃就重新转向了目标并在其一侧爆炸，幻影拖着浓烟撞到了海面上，直到最后一刹那，飞行员也没有跳伞。
　　巴特上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必要停留在海湾上，或者他可以用机炮再碰碰运气。
　　“黑色队长，黑色2号，请求返航。”
　　“敌机正在围攻羚羊号。必须立即拦截。”电台终于又恢复了。可以听到安迪上尉急促的喘息声。
　　“好的，我马上赶过去。”
　　敌机这一轮攻击的重点似乎从圣卡洛斯湾转移到了艰难撤离的羚羊号上。上尉抬头望去，数架天鹰战斗机正紧追着天际那一股冲天的黑烟飞去。
　　“黑色2号”吃力地尾随而去，这些天鹰只有一次机会投下2枚500磅炸弹，只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或许羚羊号还有救，但是时速表一直在700英里/小时附近摆动，想靠这个速度撵上敌机，实在勉强。
　　羚羊号护卫舰的防空火力开始向渐渐逼近的敌机开火，企图逼退敌人，无奈射击指挥仪难以捕捉到这些线路多变的目标的提前角。
　　一架天鹰战斗机偷偷从后方接近战舰，它找到了舰尾被摧毁的防空炮位留下的的射界死角，并且通过无线电提醒了附近的战友。
　　这架企图进行水平轰炸的天鹰受到了2门厄利孔20毫米火炮织成的密集火网的干扰，将炸弹投到了战舰的右舷，冲天的水柱将无助的羚羊号推向另一边。
　　第二架天鹰再次试图从后方进入投弹，一枚及时发射的“海猫”防空导弹在这架天鹰的一侧爆炸，它拖着浓烟坠向海面，羚羊号的危险好像消除了，但是那名阿根廷飞行员很快就控制住了飞机，他紧贴着海面盘旋了一圈，竟然重新转了回来。
　　这才赶到近前的巴特上尉迅速占据敌机尾部6点钟方向，但是敌机以剧烈的蛇形方式破坏了他的瞄准，上尉不敢胡乱射击， 生怕打中千疮百孔的羚羊号；敌机没有在进行常规的水平轰炸，它做出了一个英勇的举动，直接撞到了羚羊号的后甲板上，猛烈的撞击引发了舰上的大火。
　　“黑色二号”座舱内，燃油告罄的警告声滴滴响起，目瞪口呆的上尉眼看着火光冲天的羚羊号，无奈地调转机头返航。
　　“黑色队长，敌人太疯狂了。我有些迟疑，没有阻挡住他们。”
　　“不必太过自责，这就是战争。但愿羚羊号能逃过一劫。立即回到母舰，今天的战斗可没完。”
　　羚羊号护卫舰坚持到了5月23日夜间最终沉没。戈登巴特上尉在这天下午的紧急起飞过程中，由于注意力不够集中，失控掉进海里。
　　巴特上尉并不是801中队在这个疯狂的日子里损失的唯一飞行员，编号ZA174的海鹞也在一次紧急起飞过程中从航母跑道边掉进海里，索性飞行员布罗德沃特少校弹射获救。
　　在整个战争期间，海鹞战斗机因为各种故障和人为失误的损失要远远大于战损。而英国的小型航母也被证明甲板太过局促，并不适合高强度的战斗机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