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殘暮碎語

　　“小陽子，我……我弟弟他不懂事，妳……妳可別真放在心上。”
　　嘴上說了絕情的話，董詩詩卻還是忍不住向聶陽求起情來。她窩在夫君懷中，安心之後自然的又擔心起了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而此刻對董劍鳴那邊聶陽不願多談，僅是嗯了壹聲。
　　“還有姐，她怎麽樣了？她、她要是壹時糊塗，我……我會去說她的，妳不要怪她成麽？”
　　董詩詩當時看到了董清清渾渾噩噩出門的樣子，雖然相信聶陽不會傷到姐姐，還是擔心姐姐做出什麽傻事，畢竟那董凡古裏古怪的，說的話讓她聽了就渾身不舒服。
　　“清清沒事了，壹會兒妳就能見著她了。”
　　循著僻靜小巷繞了幾繞，客棧已經近在咫尺。這壹番耽擱，也不知道田義斌和田芊芊是不是談完了，薛憐說的那個蹊蹺之處他也還沒顧得上聽，當真是忙得焦頭爛額。
　　沖客棧門口值班的鏢師微壹點頭，他抱著董詩詩閃身進了大門，樓下廳堂並無人休息，倒是薛憐依然俏生生的立在門內守著，靜靜的望著天空，也不知在為何出神，見他進來，也只是微微壹笑，並未開口。
　　到了他的臥房，董清清雙手疊在桌上枕著腮側，像是已經睡著，只是夢中並不快活，秀眉緊蹙口中隱約呢喃著：“詩詩……劍鳴……不要……”
　　聶陽把董詩詩穩穩地放在了床上，心頭才算輕了幾分，起身要去替她洗條巾子，衣襟壹緊，卻被董詩詩兩根手指勾住。
　　“我去給妳擰條手巾，給妳擦擦，妳要是倦得很了，就休息下。”
　　董詩詩可憐兮兮的搖了搖頭，細聲道：“小陽子，妳……妳陪我會兒……我，我不用擦。”
　　他只好坐下，輕輕撫著她的脊背，微笑道：“好，那我就坐在這兒。”
　　董詩詩嗯了壹聲，挪著身子貼住了他蜷著，這才有些安心的閉上了雙眼。連日不得好眠，董詩詩其實已十分疲倦，此刻心頭壹松，只覺渾身輕飄飄的好不安逸，轉眼就墜入了夢鄉，只留下兩根手指孩子氣的勾著聶陽衣襟不放。
　　董清清壹向睡得甚淺，屋內的動靜她微有感應，迷迷蒙蒙醒了過來，側頭看見了董詩詩香甜的睡在床上，心頭壹陣大喜，張嘴便差點喊出聲來，幸好看到了聶陽比了個噤聲手勢，連忙雙手捂住嘴巴，喜極而泣。
　　她款款走到床邊，看著妹妹的睡顏，長長地舒了口氣。抹了抹眼淚，感激的看著聶陽。
　　聶陽輕手輕腳的挪開了董詩詩的手指，低聲對對董清清道：“讓她睡會兒，我先出去，晚飯我會帶上來，妳就不要離開她了。”
　　董詩詩空下的手指不安的虛抓著，直到董清清伸出手掌握住，她才微微的哼了壹聲，接著安睡過去。董清清眼見妹妹沒事，心中又擔心起了弟弟，但心中羞愧，看著聶陽壹步壹步走了出去，還是沒敢問出口來。
　　聶陽在走廊裏看了看田芊芊的房門，依然緊閉未開，隱約可以聽見女子激動地叫嚷，並未凝神細聽，到也聽不出芊芊在說些什麽。
　　他這才終於得出空來，下樓找了薛憐，叫了壹壺熱茶，面對面坐下。薛憐只喝清水，便另要了壹壺，滿滿倒了壹杯，暖手壹樣捧著。
　　“憐姐，這次真是勞煩妳了。”
　　聶陽舉茶壹敬，權作感激。
　　薛憐壹雙水眸怔怔盯著手中水杯，似是還未從方才遠眺出神中回復，聽到聶陽開口，才擡起了視線，微微壹笑，搖了搖頭，也不說那些虛應客套，直接便道：“妳是來問天道的事吧。”
　　聶陽點了點頭，“這次他們行事過於莫名，讓我十分不解。”
　　“那，妳先說說看。”
　　薛憐抿了口水，微啟水潤櫻唇，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我從師父那裏聽到過不少天道的事。他們行事雖然極端，心中大義卻十分清明，有違公理正道之事，即便是血海深仇也只能私下去報。”
　　聶陽沈吟道，“這次不凈和尚傾力幫忙，不論有何居心，對付摧花盟這點上，與咱們卻是壹致。
　　縱然他們不屑於當年棄仇之約依然要尋咱們晦氣，應該也是這次行鏢結束之後。
　　那次他們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向月兒出手，我始終想不通其中關鍵。“
　　薛憐微笑道：“妳想不通，只因妳被自己困住，妳好好想想妳自己說的話，就會明白其中緣由了。”
　　“哦？”
　　聶陽壹楞，皺眉道，“我想岔了麽？難道……那些人只是假借了天道的名頭？”
　　薛憐搖頭道：“那些人確是天道中人，他們個個名頭響亮，報仇自然不需要扯面大旗護著。”
　　聶陽壹時不解，認真思索起來，想著這件事情裏他到底忽視了哪裏。
　　薛憐把水杯輕輕放在桌上，低聲道：“我不妨先告訴妳另壹件事。那些來報仇的人，我原本是要追過去找到主使，然後壹並鏟除的。只不過最後，我卻壹個人也沒有殺。”
　　聶陽壹楞，緊接著，他的雙眼亮了起來，“妳是說，他們都被別人殺了？”
　　“嗯。”
　　薛憐點頭道，“他們帶著不少傷者，我也就沒跟太緊。壹直到了應該是他們約定的地方，我見他們還在等人，就也打算跟著等等。那班人還算謹慎，我不想被人發現，就躲得遠了壹些。沒想到，壹夜過去，那地方已經沒了壹個活口，裏面會合了的二十七名好手，全部被人壹刀割斷了脖子。”
　　“是他們的對頭……還是……”
　　聶陽隱約明白了什麽，遲疑著問道。
　　薛憐道：“是天道的人，壹個叫白繼羽的少年，昔年白家壹柄魔刀縱橫天下，此人就是那套刀法的路子，至少有了六分火候。不過白家已經沒有了白姓後人，這人想必另有來歷。”
　　“能肯定是他？”
　　聶陽追問道。
　　薛憐點了點頭，“我和他交過手，他的壹刀之威就連西北傅家的直系傳人也望塵莫及。而且，我沒猜錯的話，他就是天道這次事情的負責人之壹。”
　　聶陽面色凝重的緩緩說道：“憐姐，妳的意思是，天道並不是這次襲擊的真正策劃者。對麽？”
　　薛憐微笑道：“不錯，這次被殺的人，應該是欺瞞了組織裏的他人，借此為自己報仇，加上風狼當年確實惹下血債無數，想要撩撥事端實在再容易不過。白繼羽想必是從組織那裏知道犯下了大錯，便清理門戶將功抵過。”
　　“如果這樣的話，撩撥這些人前來報仇的那個人，很可能還躲在暗處。”
　　聶陽握緊了手上的茶杯，遲疑著說道，“而且，他的目標是月兒……”
　　“這人有天道的內線，布局狡詐陰沈，就此斷定他是否天道中人，也並不容易，”
　　薛憐看著聶陽雙目，柔聲道，“我只是希望妳不要被舊仇蒙蔽了雙眼，這次的事情還不能算在天道頭上。很有可能，天道也在找這個人。”
　　聶陽嗯了壹聲，沈吟道：“我想這人和邢碎影壹定脫不了幹系。按劉嗇所說，邢碎影對月兒恨之入骨，施展陰謀詭計想要借刀殺人也不是不可能。田芊芊所學桃花功傳自天道中壹個姓仇的神秘人物，而這門功夫邢碎影曾經哄騙壹個姓魏的姑娘學會，用來布局。”
　　薛憐淡淡道：“這些猜測，究竟是事實，還是妳又壹次因為仇恨而做的錯誤判斷，我就不清楚了。”
　　聶陽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的茶杯，道：“事實究竟如何，我會先弄清楚的。”
　　薛憐又把視線投向了窗外的天空，那裏幽暗無雲，隱約閃著幾點寒星，她像是說給聶陽，又像是說給什麽別的人壹樣，帶著意味深長的壹絲苦笑說道：“妳壹定要記住，比起報不了仇，錯報仇和報錯仇，要可怕的多，”
　　聶陽怔了壹下，道：“是，我記住了。”
　　本以為談話到此便可以暫告結束，聶陽喝完了杯中苦茶，正欲起身，卻聽見薛憐道：“對了，我還有壹事要和妳商量。”
　　“什麽？”
　　薛憐正色問道：“妳那兩個家眷中的姐姐，好像對醫術頗有幾分天賦。是麽？”
　　聶陽不明所以，只好道：“岐黃之術我壹竅不通，不過華姨對清清十分看好。”
　　“華沐貞？”
　　“嗯。”
　　薛憐展顏壹笑，道：“如此便是最好，聶陽，這件事算我求妳，妳壹定要答應我。”
　　聶陽不敢怠慢，點頭道：“只要力所能及，聶陽壹定盡心盡力。”
　　“倒也不必妳盡心盡力，只要是要妳暫且割愛罷了。妳也知道這幾年我都不會離開豐州，等妳們的人離開豐州界，我要妳把董清清留下。”
　　聶陽這壹下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問道：“憐姐妳要清清留下做什麽？”
　　薛憐卻只是道：“那妳就不用管了，等妳目的達到回來，我自然完璧歸趙。到時妳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她就是。她現在以妳為天，我自然要讓妳同意才好去和她說。”
　　聶陽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和清清說壹下。離開豐州界後，就把清清拜托給妳了。”
　　薛憐微微壹笑，淡淡道：“妳大可放心，她和我在壹起，比和妳壹起安全得多。”
　　聶陽聽出了薛憐話外之音，面上有些發熱。
　　薛憐接著輕聲道：“豐州之內，我自會在妳們旁側。我待不慣這種喧鬧之地，妳若有事，照狼魂法子知會我壹聲，平時裏就不用特意找我了。”
　　話音未落，纖巧足尖在桌腿上輕輕壹點，也沒見那木桌移動分毫，薛憐修長苗條的身子翩翩壹轉，飄然飛向了門外，最後兩個字傳進耳中的時候，那飛舞的裙角已沒進了門外初升的月光之中。
　　就像是她忍耐著等到現在，只是為了最後這個要求壹樣。
　　雖然滿腹疑竇，但聶陽此刻也沒有多余的心力四處求證，既然到時自然會知道，他也就懶得再費神打聽。
　　聶陽坐在桌邊出神片刻，聽到身後傳來略顯沈重的腳步聲，側頭看去，卻是壹臉沮喪之色的田義斌。他見了聶陽，勉強擠出壹個笑容，大步走了過來，壹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沖著遠遠的櫃臺丟出壹個元寶，喝了壹聲：“拿酒來！”
　　那元寶不偏不倚打在打盹的掌櫃頭上，跌落進他雙臂之間，那掌櫃立刻精神抖擻，喚來小二恭恭敬敬的送來了兩壇陳釀。他知道這種江湖豪客只要是喝得痛快，找零什麽的，那是從來不在意的，除了偶爾發瘋會砸碎幾張桌椅板凳，實在是壹本萬利的買賣。
　　田義斌看樣子與女兒談的並不順暢，壹掌拍開泥封，倒了滿滿壹碗，端起便喝。潑水壹樣灌了壹碗，壹抹嘴巴，向著聶陽道：“我也不跟妳客氣，我心裏不快活，妳也別問，讓我喝就是。”
　　聶陽點頭道：“請。”
　　之後，他也果真沒再說壹個字，靜靜的看著田義斌壹碗接壹碗的喝著，潑灑的酒漿把價值不菲的衣料染濕了胸前壹片。
　　壹連喝了四壇，田義斌臉上微微發紅，雙目卻依然炯炯有神，他怔怔的看著聶陽，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接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雙掌壹拍桌面，那沈重酒壇活物般從桌上跳了起來，緊接著他左掌壹推，就聽啪的壹聲激響，破碎的瓷片齊刷刷飛向了對面的墻壁，劈劈啪啪盡數嵌入墻中，擺出了壹個青黑色的“仇”字。
　　他看著墻上大字，微瞇虎目，霍然站起，轉身便走。
　　聶陽壹直看他走到消失不見，才默默的回頭看著墻上的字，也不知道田義斌這壹下發泄，究竟是為了仇恨的“仇”還是姓仇的“仇”亦或是兩者皆有？
　　只是此刻聶陽更訝異的是另壹件事。為什麽田義斌沒有帶走自己的女兒？這樣壹個已經失去了內功僅剩些花拳繡腿的美貌女子跟著這樣壹個就是為了引人來犯的隊伍，無疑是十分危險的。
　　究竟是對他女兒其余的自保功夫有信心，還是別的什麽？
　　聶陽嘆了口氣，頗有些不願的走向了田芊芊的房間。
　　他輕輕敲了敲門，不料裏面傳出了帶著清晰哭腔的聲音，“進來放下就可以，門沒閂。”
　　聶陽壹楞，正好看到壹個托著壹木盤飯菜的小二走上樓來，才知道被誤認了，便過去接了過來，打發小二走人，推門進了屋。
　　也不知道這父女兩人究竟談了什麽，屋子裏的地上碎了至少三四個杯子，周圍也是壹片狼藉，甚至還有壹排逆鱗射出的飛針釘在墻上，不知道的見了，還以為是有強盜來過。也不知道這逆鱗是她何時從何處拿到的，多半是田義斌給她捎來的吧。
　　“妳還不出去，我……”
　　田芊芊向著床裏趴著，屏風翻倒在壹邊，雙腿垂在床邊，聽得出還在抽泣。她說著轉身過來，卻壹眼看見了聶陽，登時壹楞，微微張開了小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初見她時，她就易容改扮又刻意誘惑，叫聶陽壹氣宣泄了積郁已久的心魔。
　　之後她又不知動了什麽心思，不斷地試探著聶陽的防線。所以現在眼前這略帶驚慌梨花帶雨的田芊芊，這還沒有做出誘人容姿，難得露出了純然面貌的嬌艷美人，還是聶陽第壹次看到。
　　黛眉將蹙未蹙，水眸淒霧朦朧，兩潭盈盈波光，淚痕猶在香腮，紅唇微顫，欲說還休不知幾分淒苦，低泣婉轉，柔腸百結何止楚楚可憐。
　　這般失措到沒有持續多久，也不知是她掩飾功夫了得還是這副模樣也是做戲，只不過壹轉身用帕子擦了擦，再回頭時，已是百媚融於唇角壹絲甜笑，如果不是那幽幽雙瞳還留著些許殘痕，聶陽真要以為剛才那狠狠撞進他心房的田芊芊只不過是他發夢而已。
　　“聶大哥，妳怎麽來也不說壹聲，悶頭敲門是要看人家的笑話麽？瞧我這裏亂七八糟的，丟人死了。”
　　她笑著下了床去拿了笤帚，利落的收拾起來。
　　聶陽這才心下稍定，竟為她現在這副刻意而為的模樣感到安心。他心底隱隱覺得，剛才那樣的田芊芊，觸動了他心底某處並不想讓其接觸的地方。
　　那裏已經有了董詩詩，已經不需要更多的人。
　　他輕輕嘆了口氣，覺得這時直接問出劉嗇所說的關於董凡那催心術的事情並不妥當，便問道：“芊芊，妳和田爺談的不愉快麽？”
　　田芊芊手中帚柄猛地壹頓，接著繼續掃了起來，帚頭壓在地上，卻比剛才用力得多，連柔潤悅耳的話音也有些微微發顫，“聶大哥，我知道妳很討厭我，可能現在還在想著我為什麽不跟爹走，是麽？”
　　聶陽遲疑了壹下，道：“談不上討厭與否，我只是無法相信妳而已。而且妳留在這裏徒增自己的危險，妳也知道有人想用妳的命挑撥妳爹來殺我。我沒余力保護妳，妳應該清楚。”
　　田芊芊把笤帚立回門後，側著身子坐在了桌邊，離聶陽不過半臂之遙，保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師父教我的第壹件事便是識人，我連著錯了那麽多次，這次總算沒再看錯。”
　　她似是惋惜般的幽幽壹嘆，沈默片刻，才說道，“只可惜，卻晚了壹步。”
　　她整理了壹下自己的心情，很快那張俏臉上就又漾出了動人的微笑，“聶大哥，不是爹不想帶我走，是我不願意跟他走而已。我已經是妳的人了，自然要賴著妳才行。”
　　聶陽看不穿她究竟想要什麽，到底是真的動了心，還是純碎得因為被拒絕而不甘，只好道：“妳若是想讓我輕松，更應該回妳爹那裏才對。”
　　田芊芊微微蹙眉，把頭扭了開去，低聲道：“妳想趕我走，這算是用對了法子。壹直提他壹直提他，明知道……明知道人家不想聽……”
　　“那終究是妳爹，有什麽事情要鬧到如此地步？”
　　聶陽壹直沒有體會過父母親情，心中說不遺憾那是騙人，看到田芊芊有父親疼愛卻不知珍惜，心中自然而然升起壹股氣來，口氣也重了幾分。
　　“我不會原諒他的。”
　　田芊芊的話音又開始發顫，雙肩也微微抖動起來，“他今天……他今天向我說了那麽多話，那麽多，但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根本不是。我娘……我娘那麽柔弱的壹個女人，賢良淑德，壹輩子以他為天，她江湖上的事什麽都不懂，壹輩子都獻給她鐘愛的男人，這樣的、這樣的女人……”
　　她越說越激動，好像壹直壓抑的某種感情，在她柔軟的胸膛裏爆發，她突然轉過身，直視著聶陽的雙眼，繼續說道：“為什麽就只能壹個人寂寞的活著？壹直到死！妳們男人如果沒有照顧好每個人的準備，就不要招惹那麽多女人！”
　　聶陽壹怔，突然覺得從心底升起壹股不安。柳婷、董清清甚至田芊芊的臉都開始在他眼前閃動，他艱澀的說道：“也許，妳娘當年的做法，和現在的妳壹樣呢？”
　　他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在說給自己，還是在說給她聽。
　　田芊芊哼了壹聲，不屑道：“我娘壹個大家閨秀，如果不是落難投奔到了仁莊，怎麽會嫁給這麽壹個粗人為妾。他貪戀完了我娘的美貌，心裏膩了煩了，便拋到了腦後。妳知道麽，我第壹次離家出走的那天，我還想去給他留個字條，卻……卻看到他正在椅子上玩弄新來的丫頭！那……那……丫頭比我還小上兩歲，而我娘、我娘都還沒離開壹年。”
　　她楞楞的盯著聶陽，目光有些渙散，“他要是……他要是有妳這樣，連我這曾想殺妳的女人也會掛懷的心思，我娘……我娘絕不會去的那麽早……”
　　終究她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心裏憋屈的話壹旦說了出來，師承龍十九的那些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想偎在面前男人的懷裏好好哭上壹場。
　　聶陽壹怔，渾身的肌肉本能的收緊，但看田芊芊的樣子實在不似作偽，不忍推開，加上有過肌膚之親後男女間自然會產生的微妙情感，讓他還是輕輕擁住了她香軟的身子。
　　這輕輕的壹抱，讓田芊芊像是開了閘壹樣大哭了起來，抽泣聲中，還在不停地說著。
　　“我不要聽他道歉，他沒有對不起我，他對不起的是我娘，我娘越是說他的好，我就越是恨他，我不要聽他的，我就要加入天道，我就要拜龍十九為師，我就要學不明來路的功夫……”
　　她壹連串的說著，最後低垂著頭，突然低了聲音，“我……我答應天道去誘殺妳，其實也就是不想活了。那時還覺得死在妳手上讓他為了替我報仇淪為別人利用的棋子，也算是報復了他。其實那些混賬在計算什麽，我清楚得很。”
　　她的呼吸漸漸平順下來，宣泄的浪潮正漸漸消退，但她並沒有起來的意思，依然窩在他懷裏，抽噎著說道：“我原本看不上妳，只是被妳占了身子，心底有些異樣。後來我幾次三番誘惑，也是為了驗證妳不過也是個尋常男人而已。沒想到……我其實很羨慕董詩詩，她只是個傻丫頭而已，哪裏也不如我，憑什麽我看中的男人，卻被她占了先。”
　　聶陽心中疑惑，問道：“妳……為何突然把這些都說了出來？”
　　這種表白，縱然是頗有叛逆之氣的田芊芊說來，也有些太過大膽了。
　　田芊芊仰目看向他，楚楚可憐的說道：“因為我不想妳壹直討厭我。妳嘴上說沒有，其實還是壹直不喜歡我，我只是在妳懷裏哭壹下，妳也會想要躲我。我……我就這樣討人嫌麽……我……我怎麽說也是妳的女人了。妳不要我，我以後要怎麽辦？”
　　這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實在讓男人無法硬下心腸，雖然明知她這樣說也可能是故意做出，聶陽還是受用的很，“我……也沒有硬要趕妳走。只是擔心妳跟著我會遇到危險。”
　　“我才不怕。”
　　田芊芊輕輕哼了壹聲，把臉頰在他胸口挪了個更舒服的位子，結結實實的靠了上來，雙臂搭在他身邊，輕輕環住。
　　“嗯……芊芊，妳最後到底對田爺說了些什麽？他下去的時候怒氣沖沖，最後又哈哈大笑著走了。”
　　感覺還不是問催心術的時機，聶陽便問了另壹個迷惑之處。
　　田芊芊悶在他懷裏，頗有幾分解氣的說道：“他壹直說些江湖上對妳不好的傳言，我自然壹條條駁他，想到什麽說什麽，真真假假也顧不得了。他越說越離譜，我也越說越氣，最後索性說那姓仇的教我的功夫邪門得很，要是不找個人取走我的功力，我就非死不可，這麽算來妳還算救了我壹命，我對恩人以身相許有什麽不可以。結果他楞了片刻沒有說話，最後問了句，我到底跟不跟他走，我說不走不走，我死也死在妳身邊不進他田家祖墳。結果他轉身就出去了。之後我心裏氣不過，就……就把這裏弄得稀裏糊塗的了。”
　　聶陽略壹思索，便發現田芊芊最後還是被他老爹擺了壹道，這壹次壹次反駁下來，反倒把她綁死在了聶陽身邊，不用再發愁去哪裏找她。多半田義斌也知道了田芊芊還沒能得償所願，這樣壹鬧，倒也勉強是名正言順的把女兒丟給了聶陽。
　　念及此處，聶陽心中壹陣苦笑，真該找個相命的看看是不是夫妻宮出了問題，犯了哪家的桃花煞。
　　田芊芊說的倦了，靠在他懷裏漸漸安靜下來，聶陽看時辰也不早了，便開口道：“對了，芊芊，我……”
　　話還未開始說，她就已擡起壹只溫軟冰涼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可憐兮兮的說道：“妳不要說。等等，再多等壹會兒。我知道妳來壹定是有事問我，我……我就當妳是來看我的，妳過會兒再問，讓我多騙自己壹時半刻。求妳了……”
　　聶陽在心中暗自嘆了口氣，摟著她的手緊了壹緊，柔聲道：“我是來看妳的，問事情只是順便。”
　　“我才不信……”
　　田芊芊呻吟般細聲說道，把整張小臉都埋進了聶陽的胸前，突然壹陣亂擦，然後擡起身子坐回了原來位置，瞪著壹雙略微紅腫的秀目，鼓著香腮道，“好好好，算妳會說話，問吧。”
　　這丫頭臉上的表情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頃刻間就換成了百無聊賴的慵懶模樣，輕輕磨著指甲，似怨似嗔的等他開口。
　　聶陽定了定神，斂回了有些離散的心事，直接問道：“芊芊，妳可曾聽妳師父說起過，壹種叫做催心術的功夫。”
　　田芊芊抿了抿唇，點了點頭，“嗯，師父說過。師父的看家本領五羅媚顏心經，和那催心術就是同宗同源的功夫。只是催心術極難隨心所欲，而且後患無窮，修習之人還不得不全心投入，沒空閑學習別的本事，我師父自然就選了更適合她那種美人用的法子。”
　　“這門邪術，妳知道多少？”
　　田芊芊側頭看他壹眼，目光閃動，“看來清清姐那天，就是被催心術所禍害了？和其他攝人心魄的秘術壹樣，這功夫解除並不容易，往往需要同道中人用壹樣的法子破解。只是那天清清姐那麽反常，我還以為是中了陰魁眼或是奪魄大法，畢竟時間這麽短，能被迷惑如此之深，如果真是催心術所為，那施術者功力之深，恐怕已經到了言談說笑之間催人心智的地步了。”
　　“這麽說，那不是非常可怕？”
　　聶陽眉頭緊鎖，把午前遇到董凡的事仔細說了壹遍。
　　田芊芊聽罷，微微搖頭道：“催心術局限頗大，沒妳想的那麽可怕。他所能催化的，必須是妳心底已有的。這和我師父的五羅媚顏心經壹樣，喚起的都是本身所有。就拿妳說的事情來講，他不知不覺便讓妳們無法殺他，成功的前提便是妳和雲姑娘心中確實有不能殺人的念頭，他只是用了催心術配合誘導的言談，把那念頭無限放大，直至影響妳們二人的行動。如果施術時間可以更長，甚至會讓妳和雲姑娘把不能殺人變成心底桎梏，壹到動了殺心之時身體便不聽使喚。”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就如妳我初遇之時，我和妳爭執中偷偷用上了五羅媚顏心經，恰好妳心中有魔，便釋放出來，險些要了我的小命。之後妳魔性暫歇，我再誘惑妳的時候，妳便沒再失常。那時我便知道，妳比不少自命清高的道學先生，還要君子得多。”
　　聶陽心想，看來董清清聽了董凡的話，心中生疑，才會被催動了心智，而董詩詩則沒動半分懷疑他的念頭，所以任董凡如何努力，也是白費，想到此處，不禁胸中壹熱。
　　田芊芊看著他的眼睛，突然道：“妳又在想董詩詩了麽？”
　　聶陽壹怔，微笑道：“為何這麽說？”
　　田芊芊有些疲倦的趴在桌上，緩緩說道：“何時妳在想起我的時候，也能露出這樣的眼神就好了。”
　　心頭有些紛亂，聶陽想要起身離開，卻又不願讓田芊芊有他問完事情便匆匆要走的想法，壹時不知如何是好。
　　田芊芊懶懶的擺了擺手，呢喃般說道：“聶大哥，想走便走罷，我今日倦的很，在妳面前失了態，沒本事再誘惑妳了，妳在這裏，反倒惹得我心裏慌慌的。妳既然有心事，就別耽擱了。人可以等事，事卻不等人的。”
　　聶陽輕輕嘆了口氣，站起來扶住她的肩頭，輕輕拍了拍，柔聲道：“妳也早些歇著吧，睡壹覺醒來，壹切都會好很多。”
　　她沒再擡頭看他，只是微微頷首。
　　走到門口，他不禁回頭望了壹眼，屋內壹燈如豆，昏黃迷蒙，田芊芊獨自坐在桌邊，背著燈火的臉上只能看到壹片陰暗，唯有壹雙閃亮的眸子，夜星般望著他。
　　他沖她點了點頭，也不知想表達什麽，然後，便慢慢地關上了房門。屋裏，仿佛有幽幽壹嘆傳出，又仿佛只是心中幻覺，徒增淩亂。
　　方才田芊芊的話，有意無意的刺到了聶陽另壹個痛處——柳婷，從開始念在表親之情有了勸她離開的想法，他壹直有意無意的回避，與其說心底希望她早日離開是為了不讓她涉險，倒不如說柳婷在身邊的時候，同樣是被仇恨緊緊綁著的她會讓他顧影生嘆。
　　他無法騙自己認為柳婷那樣的人生並不悲慘，而和她投射出壹模壹樣影子的他，自然無法在接近柳婷後維持原本的想法。
　　也許只有大仇得報，心結終解的那壹天來後，他才能坦然面對這個讓他無可奈何的表妹。
　　聶陽沈思良久，還是慢慢轉過了身，沒有向柳婷的房間走去。他卻沒有註意到，背後那盡頭的房間窗欞縫隙之中，壹雙似盼似怨的眼睛，在看到他轉身後，不由得流露出了淒苦之色，旋即沒進了房內的黑暗之中。
　　他本想就這樣回房，看看詩詩醒了沒有，不料才走出兩步，就看到另壹頭的樓梯木欄內坐著壹個少女，壹雙穿著輕軟皮靴的小腳仍顯得十分秀氣，垂在欄下，百無聊賴的左右晃著，聽到他的腳步，側透露出了壹張帶著笑意的俏臉，略帶促狹的笑道：“怎麽，哥哥今晚不知道要翻誰的牌子了麽？”
　　這話，明擺著在嘲笑聶陽身邊女子眾多。聶陽皺眉走了過去，也不理會她的揶揄，擔心的斥道：“月兒，妳傷還沒好，亂跑什麽！”
　　聶月兒雙手壹撐，從橫欄上跳了下來，雙臂打橫張開，柔細的腰肢向後壹彎，再向前伏低，來回擺了兩下，笑瞇瞇的說道：“誰說還沒好？清清姐的藥好用得很，要不是為了不留疤，現在和妳切磋較量壹番也沒有問題。”
　　“胡鬧。女孩兒家要多愛護自己。”
　　聶陽輕斥了壹句，轉而問道，“妳不在房裏休息，找我是有什麽事麽？”
　　月兒雙目閃動，逼視著他道：“怎麽？哥哥壹成了親，我沒事時候連找妳也不成了麽？”
　　聶陽只覺額角壹陣抽痛，下意識的伸手要揉，不料月兒卻快了他壹步，兩根略帶涼意的柔滑手指輕輕壓住了他的額頭，柔柔的按著。
　　“哥，妳頭疼了麽？”
　　兩人距離實在太過接近，聶陽鼻端甚至已經可以聞到妹妹沐浴後清新的香氣，心神壹顫，連忙向後退了半步。
　　聶月兒有些驚訝的懸著手在空中，眨了眨眼，慢慢地放下，不太相信的低聲道：“哥，妳疼的時候，我不是壹直都幫妳揉的麽……”
　　聶陽微微搖了搖頭，道：“月兒，妳我都不是從前的孩子了。很多事情，都變了。”
　　“妳……說的是。”
　　月兒側過了身子，看著欄下空蕩蕩的大堂，略帶譏誚的笑道，“現下能和妳壹起洗澡的，怕是只有我的嫂嫂了吧。”
　　聶陽並不想在這些話上糾纏，便沒有搭腔。
　　聶月兒楞楞的看了片刻，突兀的說道：“哥，我想出去走走。”
　　“這麽晚了，妳……”
　　聶陽下意識的就想拒絕。
　　不料月兒立刻打斷了他，“兄妹壹起出門走走，總不算什麽大事吧？而且……”
　　她面上隱約現出壹股淒苦的神情，“我心裏不快活的時候，妳以前總是會陪我出去轉轉的。”
　　聶陽頓時語塞，心中也不禁回想起以前隔上許久才能見上壹面時，妹妹沖著自己撒嬌的情形。
　　“好吧，我陪妳去便是。”
　　此時夜色已重，不過孔雀郡依然街巷通明，主道遍布燈火，壹派繁華景象。
　　熙熙攘攘的百姓小販比起白晝不減反增。
　　如果雲盼情無事在身，恐怕早就忍不住擠進人群中東顧西盼了吧，聶陽這麽想著，唇角忍不住露出壹絲笑意。
　　月兒卻並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地方，她領在前面，不多時就走到了城門處。因往來商賈眾多，洗翎園又艷名在外，加上並非邊陲要塞，孔雀郡的外城大門，往往徹夜不閉。
　　城門駐守的士兵見到月兒這樣壹個嬌怯怯的俏麗姑娘在這種時候要向城外去，不僅出言提醒道：“這位姑娘，時候不早了，有什麽事情明日再出城去辦也是壹樣。趕路也不在這壹時半刻。”
　　聶月兒笑盈盈的挽住了身後聶陽手臂，“謝謝官爺掛心，不礙的，我哥哥在呢。”
　　那士兵被她這壹笑晃花了眼，紅了臉龐訥訥的點了點頭。
　　城外漸漸沒了燈火的照耀，道路兩旁的陰森樹林只有被割碎的月光帶來壹線明色。
　　“月兒，不要走得太遠了。”
　　畢竟強敵就在附近，聶陽只好出聲提醒，“出來透透氣，差不多就可以了。”
　　“哥，妳背背我好麽？”
　　月兒突然說道。也不等聶陽答應，她壹個旋身，輕巧的跳上了他的背後，雙腿壹伸，騎在他腰上，兩手摟住他的肩頸，把臉輕輕貼在了他的頸側。
　　“月兒。”
　　不知道她心裏又在打什麽主意，聶陽只好回手鉤住了她的腿彎。
　　不可避免的，手掌隔著薄軟的布料感覺到少女飽滿的股肉那豐盈的彈性，背後壹陣溫柔的壓迫感，連豐腴的胸脯輪廓也隱約可以描繪出來。
　　月兒卻好似沒發覺這副親昵樣子的不妥壹般，夢囈似的說道：“小時候我身子弱，每次偷偷溜出去玩，總是哥哥把我背回來的，哥……妳很久都沒背過我了……”
　　“妳學好了武功，身子壯了，自然也不需要我背了不是。”
　　聶陽努力地把註意力聚集在談話之上，腳下隨便走著，巧妙地繞著大圈，保持著能看到孔雀郡城的距離。
　　沒想到月兒竟輕輕嘆了口氣，柔聲道：“那我還不如不學那些武功的好，這樣我便能壹直要哥哥背著我了。”
　　聶陽步子壹頓，略帶艱澀的開口道：“月兒，妳我習武並不是為了強身健體，是為了爹娘的血海深仇。不是麽？”
　　月兒沈默了片刻，才輕輕嗯了壹聲。
　　“報了仇之後呢？”
　　月兒輕輕說著，溫熱的氣息呼在聶陽後頸，壹陣微癢，“妳有了嫂子，此後也算有了歸處。我呢？”
　　“月兒，女大當嫁，哥哥不能壹直陪妳。”
　　聶陽皺眉道，“那謝公子出身名門，對妳也算是壹見傾心，妳不妨試著接受他壹片好意。有些事錯過了，便不會再有了。報仇的事情，我本就不願讓妳參與，妳養好傷，就留在豐州吧。”
　　他話剛說完，就覺雙肩壹痛，卻是月兒纖纖十指用力的攥了攥他的皮肉。
　　“哥，別的話，妳說了，我就聽。可這次不成，正像妳說的，有些事錯過了，就不會再有機會，哥……我不想錯過的。”
　　她的話音越來越細，說到末尾，恍如呻吟壹般，最後那個的字出口，兩片柔軟的嘴唇，緊跟著輕輕印在了聶陽的脖頸上。
　　聶陽渾身壹顫，雙手壹松，壹個轉身扶著聶月兒站定在地上，面色微惱，沈聲道：“月兒！妳這是做什麽！”
　　聶月兒並未想到竟會被拋下，臉色紅白不定，眉宇間壹陣羞惱神態，低叫道：“我怎麽了！哥！妳好不公平！”
　　沒等聶陽開口，她便搶道：“我不明白！妳可以對之前從未見過的表妹好，妳可以對仇人家的女兒好，甚至連想要殺妳滿肚子壞水的女人，妳也可以對她好！為什麽我就不行？”
　　聶陽向後退了半步，搖頭道：“我……何時對妳不好了。”
　　“不好就是不好，我不要妳這樣總是躲著我！”
　　月兒逼上前壹步，雙目炯炯，眸子裏全是平日見不到的熱切。
　　“妳終究是我妹妹，有些事情我自然要避嫌。”
　　聶陽心中也有些慌亂，視線已經不願再與月兒相接。
　　卻聽月兒冷笑兩聲，緩緩道：“妹妹？哥……妳到底是覺得我傻，還是習慣了欺騙妳自己呢？”
　　聶陽有些驚訝的看向月兒，道：“妳，妳何時知道的？”
　　“杜叔叔不會瞞著妳，難道就會瞞著我麽？”
　　月兒眼中隱約閃動著水光，顫聲道，“這些年來我壹直都知道和妳並無血親關系，我不說出來，因為我貪心，我不想沒了妳這哥哥。我努力練武，就是希望有朝壹日，報了父母的大仇，這世上還和妳有牽掛的，便只剩下了我壹個而已。我現在長大了，我知道了，我想要的其實不是壹個哥哥。可……可妳卻已經……讓我多了個嫂嫂。”
　　“這世上妳最關心的人，不是我麽？哥。”
　　聶月兒輕輕環住了聶陽的腰，把臉靠在了他的胸前，“妳不是說過的麽，這世上妳只有我，我也只有妳了……那話我壹直記得，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壹直記得的……”
　　聶陽胸中激蕩，壹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麽才好。
　　他對月兒的感情已經很難說清楚究竟是什麽，從小他告訴自己的，就是那是他的妹妹，他世上僅有的至親，和姑姑壹樣，都是最需要他照顧的人。那樣的羈絆，很自然的就被束縛進了親情的桎梏之中。
　　倫常之劍讓他無法想象和月兒壹起生活的情形，而錐心之痛也讓他從不去考慮月兒出嫁後的模樣。謝誌渺明顯的表現著對月兒的好感的時候，他心底的復雜情緒，連他自己也理不清楚。
　　如今佳人在懷，幾句話戳破了多年以來維持的脆弱屏障，他只覺胸中壹陣陣熱血上湧，終於忍不住摟住了妹妹溫軟的嬌軀。
　　心底隱隱湧現出了壹陣若有若無的不安，卻說不清楚從何而來。頃刻，這不安便被充盈心扉的柔情淹沒，他努力地在翻騰的腦海中尋找到最後壹絲理智，輕輕的說道：“月兒，名分上……我終究是妳哥哥。我們……不能……”
　　他的話又壹次被月兒打斷。
　　她雙手摟緊了聶陽的脖頸，微微踮著雙腳，花苞壹樣柔嫩青澀的雙唇，把聶陽所有想說的話，全部堵了回去。她緊接著再次表現出了她的大膽和任性，嫩滑的小舌直接抵住了聶陽的嘴唇，在上面勾畫。
　　“唔……”
　　聶陽渾身壹陣燥熱，懷中是他從小到大壹直熟悉的嬌美身軀，林間嬉戲之時，抵足而眠之時，背負而行之時，腦中無數次的描繪過那柔嫩的胴體，無數次的讓他在罪惡感中近乎折磨的用練功排擠邪猥的臆想。
　　而此刻……她的唇瓣丁香，就在他的唇畔……
　　這並不是誘惑，田芊芊所擅長的才是，月兒現在所做的，是壓抑了不知多久後爆發的宣泄。終於回應了這種宣泄，聶陽用力的吻住了月兒的嘴唇，吸吮著她軟嫩的舌尖。
　　像是被聶陽的回應所鼓勵，月兒更加狂亂的開始在聶陽的身上摸索著，撫摸著他的脊背，他的胸口。
　　兩人所在已經是遠離官道的草丘之後，不必擔心會被人窺見，盡管聶陽腦中不斷有個聲音在提醒著，但洶湧的情潮讓那聲音變得微弱無比，幾不可聞。他啃咬著妹妹鮮嫩的唇瓣，雙手也開始情不自禁的摩挲著纖腰下翹挺圓潤的臀峰。
　　練武的女子臀股肌肉比起尋常姑娘總要緊實幾分，月兒的臀肉亦是如此，隔著薄薄裙褲，依然能清晰的把充盈的彈性傳進聶陽掌心，那柔軟無比的肉丘揉捏起來隱隱透著肌肉的彈韌，愈發誘人。
　　“唔唔……嗚唔，嗯嗯……”
　　月兒喉間咕噥著的嬌媚喘息，從糾纏的唇角與口水壹起泄了出來，在這靜謐林野之間聽著格外刺激。
　　火熱的身子開始在他的懷裏扭動，柔軟的好象壹條無骨的蛇。
　　聶陽喘息著放開了她的嘴，皺著眉心緊盯著面前月兒酡紅的雙頰，他知道自己正在邁進壹個無法脫離的深淵，卻完全提不起壹點想要逃離的力道。
　　他眼前恍惚好像出現了董詩詩驚訝的容顏，不敢相信的看著這對糾纏在荒郊野外的兄妹……
　　月兒拉起了他的手，似乎看出了他仍在掙紮著，試圖在尋找著冷靜下來的動力，她嬌喘籲籲的說道：“哥，妳不是想知道我的傷好了沒有麽……妳摸摸看。”
　　她說著拉高了裙褲中束著的上衣，雪白的肚腹毫不在意的露在清冷的夜風中，她拿著他的手，貼了上去，讓熾熱的掌心，緊緊地壓在她小腹那道紅色的傷疤上。
　　滑嫩細膩的肌膚和疤痕略帶粗糙的表面在手心構成了奇妙的觸感，聶陽疼惜的撫摸著那道傷疤，輕聲問道：“還會痛麽？”
　　月兒輕輕的哼著，口裏說道：“原本是痛的，哥哥壹摸，就好多了。”
　　他的手著了魔壹樣順著傷疤上下撫弄，那傷口雖不致命，卻十分的長，疤痕壹直蔓延進了上衣深處，他不停地向上探著，手掌在摸到了傷疤的末端時，卻突然的感覺到了壹團柔滑綿軟的東西，凝脂成丘壹般赤裸裸貼在他的掌側。
　　這任性大膽的丫頭，竟連兜衣也沒有穿，就和他壹起出了門！衣服下，那嬌小卻十分飽滿的乳峰已經直接靠住了他的手掌。
　　“哥……別停，我喜歡……喜歡妳摸我。”
　　月兒面紅如醉的貼了上來，身子壹扭，滑溜溜的壹團奶包就鉆進了他的手掌之中，她酥胸壓著他的手掌，自己上下磨蹭起來，乳肉在他掌中隨之搖擺，掌心清晰地感覺到壹顆嫩軟的花蕾正在慢慢脹大。
　　沒有什麽挑逗的技巧，只是這樣青澀的扭動著青春的胴體，卻足以誘惑出男人最深沈的欲望，任何媚術也無法比擬的感情催化了聶陽的感官，他終於忍不住動了起來。
　　“唔……”
　　身子被壓到了樹上，胸口傳來了略顯狂暴的揉搓，月兒卻發出了喜悅的呻吟，擡高了壹條腿勾在聶陽身側，滿足的瞇起了雙眼，和唇角的微笑壹起，彎彎的如同新月成三。
　　最後的理智不得不用在了壓抑幽冥九轉功上，聶陽完全的沈醉在月兒芬芳的氣息之中，手掌依依不舍的放開了滑津津的奶包兒，向下鉆進了裙褲腰內。
　　“嘶……”
　　終究還是未經人事的青澀處子，腿間的嫩肌頭遭兒被他人撫弄，撓心的酥癢擴散同時，也讓她有些緊張的倒抽了口氣。
　　“月兒……”
　　輕輕喚著她的名字，聶陽的手指摸索著滑向了最私密的幽幽小徑。滑過壹小片細細芳草，指尖驟然碰到了壹團溫膩濃漿，滑溜溜的浸潤了兩瓣嬌小花唇。
　　“啊……”
　　猛地吐出壹口氣，月兒高昂著頭，挺直了纖細的脖頸，雙手緊緊攥住了聶陽的衣服，“哥，妳、妳輕些……我、我有些怕。”
　　聶陽努力控制著顫抖的手指，懸停在那甜美欲融的嫩滑穴口，咬著牙關說道：“月兒……妳、妳現在，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忍得住……”
　　只是這樣忍完，怕是要在今晚同房的女子身上徹底討回才成了。
　　月兒深深吸了幾口氣，把緊張的股內肌肉慢慢放松下來，倔強道：“妳……妳若是忍了，我，我才會後悔。”
　　聶陽再也按捺不住，手掌壹探摸進了月兒胯間，壹把攏住了整片秘貝，就這那滑津津的淫蜜，在她羞處撫摸起來。
　　“嗯……呃唔！”
　　渾身如同通了雷火，月兒猛地壹顫，全身都軟了下來，嬌媚無力的被聶陽擠在樹上，軟嗒嗒的哼唧著。
　　就這樣……就這樣要了她麽……她的確不是我真正的妹妹，我本來就該這樣愛她才對不是麽……聶陽腦中種種念頭開始打轉，但越發清晰的，始終是眼前月兒淩亂的衣衫間露出的皓白肌膚。
　　他收回了手，緩緩地伸向了自己的褲腰，什麽養子親女之間的倫常禮法，都是狗屁！沒人在意的……沒人在意的……
　　“龍生龍，鳳生鳳，虎父無犬子，淫婦生賤種，柳家的蕩婦，果然生不出三貞九烈的女兒。”
　　這平平淡淡隱隱帶著森冷陰郁的語聲，恍若驚雷劈在了濃情之中的二人心頭。
　　月兒慌亂的攏住衣襟怒罵道：“什麽人！滿嘴狗屁也不怕沒了舌頭麽！”
　　聶陽卻恨恨的握住了劍柄，壹瞬間渾身的肌肉都緊緊地繃了起來，所有的欲望都壹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連身邊的月兒也能感受得到的森寒殺氣。
　　“邢碎影，既然來了，為何還不現身！”
　　他壹直便覺得魏夕安和極樂佛的訊息不過是邢碎影要引他來此處而已，現在果然印證。
　　“邢……碎影？”
　　聶月兒雙目圓睜，憤恨之色漸漸充盈在臉上。
　　壹個壹身青衣長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緩緩從遠處林中走出，臉上帶著壹種奇妙的表情，用十分溫文地口氣向著聶陽緩緩道：“小生並沒阻止妳的意思，小生不過是來說早就想告知於妳的逆耳忠言。這丫頭本就是賤人之後，被全天下的男人奸了都沒什麽，可若妳此時做了，壹定會惹來無數煩惱。”




　　乳硬助性：第044章

　　（壹）沖客棧門口值班的鏢師微壹點頭，他抱著董詩詩閃身進了大門，樓下廳堂並無人休息，倒是薛憐依然俏生生的立在門內守著，靜靜的望著天空，仰頭四十五度角，淚流滿面。
　　純潔的小雛菊，在她的腳邊迎風搖曳。
　　這仿佛隨時會消失的畫面，讓人想要湊過去輕輕親吻她的眉毛，告訴她：“請妳自由的……”……
　　“CUT！給新來的編劇四塊錢，讓他滾蛋。”
　　（二）到了他的臥房，董清清雙手疊在桌上枕著腮側，像是已經睡著，只是夢中並不快活，秀眉緊蹙口中隱約呢喃著：“鐵杵……磨成了……繡花針……”
　　聶陽頓覺胯下壹緊，滿頭冷汗。
　　（三）聶陽這壹下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問道：“憐姐妳要清清留下做什麽？”
　　薛憐卻只是道：“那妳就不用管了，等妳目的達到回來，我自然完璧歸趙。”
　　“可她已經不是完璧了啊，憐姐要替她修補麽？”
　　“……”
　　（四）也不知道這父女兩人究竟談了什麽，屋子裏的地上碎了至少三四個杯子，周圍也是壹片狼藉，甚至還有壹排子彈釘在墻上，旁邊掉著兩把沙漠之鷹和壹支RGB.
　　“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
　　（五）田芊芊看著他的眼睛，突然道：“妳又在想董詩詩了麽？”
　　聶陽壹怔，微笑道：“為何這麽說？”
　　“把口水擦壹擦吧……”
　　（六）“我覺得這次的題目可以改改。”
　　“怎麽了？”
　　“妳看聶陽那小子這壹章總是被人往懷裏鉆，換另壹個標題更合適吧。”
　　“什麽？”
　　“嗯……靠來靠去，妳看如何？”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