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武林盛事

　　元宵那晚過後，梁清漓總會用壹種我無法解讀的眼光打量我。我有些無奈，但是也有些坦然。至少在這個讓我在意的女子面前，我不想過多地去偽裝自己。何況，聰明人都會自己把那些可疑的空白填滿成壹個讓自己滿意的故事，我就不用太多地去給自己加料了。
　　雖然我感覺到，我身上無法解釋的東西已經多到讓這個女子無法忽視，也讓我們之間多了壹些未曾有過的距離感，但我也不後悔。無論「韓良」的故事變成什麽樣子，只要我能對她以誠相待，那就夠了。若她無法接受這樣的我，那也許說明我們沒有緣分。
　　不然，難道要告訴她我是來自天外天的域外探險者？那才是真的腦子進水了。
　　建寧那邊交給了劉青山和薛槿喬的人去打探，我覺得做到我這個份上已經很牛逼了，壹個人挖掘出這麽多線索，再多就要涉及我目前的實力無法承擔的風險了。只恨任務還是壹點動靜都沒有，給個進度條啊，超越者。
　　唐禹仁來信告訴我他要在燕州呆久壹點，估計三月之前無法回來，不過若是寧王府有能耐找到青蓮教的蹤跡，他壹定會立馬趕回順安。
　　聽起來有點不服氣的樣子啊，唐兄。
　　劉紫熒那邊我也寫了封信過去，卻遲遲沒有收到回復。我對那個易容術有如魔法的漂亮女子印象頗深。她的師門受到青蓮教的沈重打擊，應該也會想報仇吧？不知道會不會應寧王府之邀。
　　日子就這樣壹點壹點地過去了。在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份了，我已經在大燕度過了整整壹年。
　　最近乾元功的進展穩打穩紮，已完全鞏固了第壹層，朝著第二層前行。我估摸年底之前能試著沖刺壹下第二層。若是成功的話，第二層的乾元功加上嫻熟的沾衣十八跌和鯉魚躍，和我這幾個月開始修習的截神短打和化氣鐵衣，應該能和尋常的三流高手過十幾招而不落下風了。
　　而小玉也在我的英明指導下練成了第壹層的玉瓶功，正式進入了這個世界。
　　至於梁清漓……
　　「記住哈！截神短打的精華在於」截「，和快，準，穩，這三字訣！妳必須要閱讀對方的動作和意圖，把對方的節奏打亂然後拉入自己的節奏。」
　　「知道啦，妳每次都要說這麽壹句，已經說了十幾次了。」
　　我和梁清漓對立在院子裏，拉開拳架，凝神對戰。
　　我先動，踏著連環步沖到梁清漓左側，右拳壹招「龍戰於野」帶著堂皇大勢推向她肩膀。
　　梁清漓反應迅速，小碎步跳到壹邊側然後擡肘橫掌使出截神短打裏的「橫斷手」斷我後路。我順勢變招，將手臂抖開，使出沾衣十八跌的壹個卸步單鞭，小臂如鐵鞭般劃破空氣抽向梁清漓的面部。
　　她卻似乎早有預料，左拳虛握，使出壹招「鐵戳手」閃電般啄中我左臂，壹股陰冷的氣勁如毒蛇般破開我的護身勁力，讓我的動作慢了壹分，不得不退開幾步提防。
　　如此妳往我來地對戰了數十招後，梁清漓成功地閱讀出我的壹招「龍擡頭」，左臂悍然格開我推升於身前的手臂然後右拳長驅直入，儼然是截神短打的殺招之
　　第壹章：「通心戳」。
　　這壹拳又快又急，勁力凝而不散，冷厲鋒銳，仿佛是磨亮了的槍頭壹般直往我的心窩戳，已有幾分截神短打的真意。
　　情急之下，我撤身避讓，右手攔截梁清漓的直拳，使出沾衣十八跌的「刁腕砸肘」，左手握錘，向下而砸。梁清漓這壹招用了九成力，想要變化應對卻氣力不足，手腕被我抓住。
　　她察覺到我的意圖，腳步變換，手肘猛然向上撞，迎向我的左拳，左手卻使出壹招刺拳戳向我的小腹，試圖將我逼退，卻被我硬碰硬懟了這記手肘，趁機拉住她的手臂然後曲腿橫踢她小腿，破她重心，再狠狠壹轉，將她拌倒在地上，鎖住手臂。
　　「呼，呼，可以啊妳，越來越厲害了。再過幾個月我可能就打不過妳了。沒事吧？」
　　我放開梁清漓的手臂，助她起身之後，有些吃痛地揉了揉手臂。梁清漓玉瓶功殘留的精純陰性氣勁讓我感覺有些酸麻，哪怕是隔了壹層化氣鐵衣都能感到痛。
　　梁清漓拍了拍衣服，有些不快地說道：「沒事。妳的沾衣十八跌太無賴了，壹有機會就近身扭打，鎖身。」
　　我笑道：「是這樣的，這也是近身空手格鬥中最實用的戰法之壹。截神短打也有不少擒拿手，妳要好好利用起來。其實我的沾衣十八跌苦練了這麽久才入門而已，甚至不能算是小成，但是它也是壹門極為看重閱讀勁力和動作的武功。到了上乘境界，只要我能捕捉到妳的勁力流轉，哪怕只碰到衣角都能破壞重心，借力摔打。」
　　這和太極拳的四兩拔千斤有異曲同工之意，都是用身體去感知察覺對方的勁力，然後在至剛至柔之中找到平衡和杠桿來借力打力。梁清漓雖然天資過人，截神短打也練得極為嫻熟，但是我比她多了整整壹年時間修煉性質相似的沾衣十八跌，她聽勁，借力的功力不如我，自然容易落入下風。
　　梁清漓哼了壹聲說道：「等我玉瓶功修成第三層時，直接吐勁破了妳的化氣鐵衣打斷妳的連招就行了。」
　　「唉，是啊，所以說壯大內功才是正道啊，壹力降十會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都是最佳答案。」
　　梁清漓突然笑道：「這倒是的，連我們那個鄰居楊大媽都知道，二流高手比三流高手強，壹流高手比二流高手強，就是因為內功更強，力氣更大，速度更快。」
　　「楊大媽抓住了問題的本質。什麽樣的武功最能打？能讓妳更快更強更耐打的武功。而內功就是這麽壹種幾乎能全方面提升這些的東西。」
　　沒錯，梁清漓雖然才正式練了半年武功，但是前幾天剛修成第二層的玉瓶功，開始往第三層進軍了。由於玉瓶功與乾元功是同等階的功法，只是側重不同，梁清漓的內力修為已將我甩開壹個身位。現在我還能靠著比她多幾門武功和經驗來勝多輸少，等到她玉瓶功第三層時，約莫有尋常三流高手的功力，那時候我想靠現在這幾分實力打贏她就難了。
　　「什麽叫做武學天賦啊！人比人真的氣死人了。」
　　又是壹次在天涯閣與終於從燕州辦完公，回到越城的唐禹仁相聚。
　　他沈吟了片刻說道：「半年練成第二層玉瓶功，聽妳的描述也不是那種急功近利的練法，而是非常註重築基和仔細行功。那麽確實是天賦過人了。」
　　「我查了查她的背景，確實是數年前越城梁家的閨女，不是糊弄妳的故事。梁家家主也確實因為犯了錯誤被對頭抓住機會壹整到底，下場極慘。」
　　「我去，唐兄妳還真的就把人家徹查了壹遍啊？我該感謝妳這麽照看我還是不爽妳這麽多疑呢？」
　　唐禹仁無視了我的話，有點奇怪地看著我說道：「妳可真是眼光不錯啊，要知道，哪怕是六大派裏，尋常入門弟子的天賦可能也比不過這個梁清漓。」
　　「這個是真的巧合了，我也完全沒想到。話說，唐兄妳看我的習武天賦如何？我自我感覺是比較穩打穩紮，壹步壹個腳印，二十年內壹流高手有望的那種。」
　　「呵呵，妳？中下吧，悟性不錯，心性也尚可，但是根骨差得遠了，身子基礎也不行，太晚習武。若無奇遇，今生無望突破三流。」
　　「啊？這麽慘？那還好我選了乾元功。」我對自己的資質早有預料，只是嘆氣笑道，「對了，我壹直不知道唐兄妳的武功有多強呢。妳和薛小姐比孰強孰弱？」
　　唐禹仁嗤笑道：「薛槿喬是昆侖派年輕壹代前二的天才，二十壹歲便躋身二流高手之境，縱然不比當年的李天麟，也是大燕屈指可數的習武奇才。我要是能有她壹半的武學才華，早就當上玄蛟校了，哪至於在三流之境徘徊這麽多年。」
　　「從三流晉升到二流很難嗎？具體是怎麽劃分的？」
　　「很難，」唐禹仁沈聲道，「大燕軍部根據壹個武者的真氣質、量、速度、抗打能力、力量，等等大概地計算出了壹個壹流，二流，三流高手會有什麽樣的表現。這套標準衡量的不是武學境界而是戰鬥力，雖然極其模糊，但是也傳了開來被大燕武林所借用。所以，哪怕妳沒有內功，只靠天生神力就能打敗二流高手，那妳也是個二流高手。」
　　「按照軍中的標準，對上訓練有素的軍卒能壹打五才能算得上三流高手。若是打尋常人的話，約莫是以壹當十的戰力。而二流高手則是能夠對上三流高手壹打五。壹流高手亦是如此，壹打五。不過不是要求能打敗，而是能與之周旋就行了。」
　　我皺眉問道：「這也太模糊了吧，什麽樣的對手，什麽樣的功法，境界，兵器，都不考慮，就這麽粗暴地代入數字關系？」
　　「確實太簡單粗暴了，但目前我們也沒有更好的衡量方法。」
　　「那先天高手呢？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唐禹仁停頓了數秒，似乎想起什麽似的，緩聲說道：「從壹流到四流，都是以戰力劃分的。四流是江湖上非正式的說法，任何有內家功夫但是達不到軍部三流標準的人，都可稱為四流好手。所以嚴格來說妳也入此流。」
　　「壹般來說只要有適合的功法和指導，尋常武人靠著時間積累都能達到三流的水平。若要晉升二流的話，天賦的瓶頸則開始顯示了，天資根骨缺壹不可。壹流高手更是天塹，機緣心性天賦根骨悟性都是上乘的人物才有望突破。」
　　「大燕唯有壹流之上，先天高手，才是以純粹的境界來辨別。先天高手由後天返先天，打通任督二脈，沖破生死玄關，從此周天循環再無停滯。所謂」先天「，意指內天地圓滿，再也不需塵世的後天呼吸。傳說中先天高手壹口真氣可以永不停歇地運行，雖然有誇大之處，但是也相差不遠，所以也稱之為」天人」。這是」氣「，還有」神「，據說先天高手之上還有壹層境界，不在於武功和力量，而是精神與心靈。見葉落而知秋，以我心見神明。道家的說法是太上忘情，佛家稱之為明心見性，儒家則稱之為至誠之道。這種玄而又玄的境界，就不為我所知了。」
　　壹時間，我和唐禹仁都無語。
　　「先天高手是大燕武道至高無上的存在，尋常的人數戰術對他們沒有意義。所以就算是陛下以帝王之尊，沒有以絕對的把握將先天高手層層包圍硬生生堵死，也無法殺掉他們。」
　　唐禹仁嘆了口氣，說道：「還好就我所知，大燕只有七個這樣的存在，其中四個都是朝廷的人。否則的話，陛下肯定是夜難安寢的。」
　　我點頭道：「確實，聽起來要是有壹個二個這樣的高手行刺的話，很難阻止啊。」
　　「呵，所以朝廷重臣身旁都配有高手護衛，或者幹脆本身就是武功高手。也因此可見，武林與朝廷為何會如此緊密地結合了，畢竟有很多大人們寧願身邊是六大派或者自家的客卿高手，也不願接受軍部或者燕武院的人保護。」
　　「伴君如伴虎嘛，可以理解。再忠誠的臣子也不想要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完全全地取決於陛下的人。」
　　唐禹仁點頭道：「嗯……確實如此。」
　　「說起來，寧王府數天前放出消息，說是在和懷化官府的合作之下，找到了青蓮教的線索。如今大量白道高手從順安各地，甚至從其他府裏，趕向建寧，都是為了圍剿青蓮教之役。」
　　我輕輕地敲著桌面，問道：「唐兄妳也是因此在這時回到越城的吧？妳覺得可信嗎？」
　　「寧王府是越水以東的地頭龍，很難說他們百年經營之下，勢力有多深。若是真的全力配合官府合作的話，確實沒有任何人能在這壹帶有更好的搜查能力，哪怕是玄蛟衛出動也不行。」
　　「但是……我很懷疑到底能有什麽樣的成果。」
　　這時，門被打開，壹個許久未見的女子信步走入，燦爛地笑道：「哎呀，妳們兩個啊，就是太喜歡疑慮了。我倒是覺得這壹次壹定能成功呢！」
　　正是許久未見的薛槿喬。除了過年時我串門的時候匆匆見了她壹面之後，便三個月沒有再見到她。聽劉青山說，她和薛家的人經常往建寧和懷化跑，幫助當地官府與寧王府合作，搜尋青蓮教的信息。
　　多日未見，麗人光彩依舊。薛槿喬身著米色長裙，長發壹絲不茍地梳成垂髻掛在腦後，秀美而雍容，潔白的臉蛋上嘴角微翹，露出從容的微笑。她身後則是前幾天剛見過面，交接了情報的劉青山，友善地向我和唐禹仁問了好。
　　唐禹仁和我交換了個眼神，開口說道：「槿喬，看妳的意思，壹切盡在掌握中？」
　　薛槿喬自信地笑道：「沒錯，這幾個月我和寧王府，懷化官府密切合作，已經確認了太屋山進入地底洞窟的入口。只待十日後人馬齊全，便要像清風山壹般，將青蓮教余孽粉身碎骨！」
　　唐禹仁皺眉說道：「妳屢屢調動薛家高手和玄蛟衛配合此事，我在燕州時也了解了壹些情況。如今太屋山那邊到底什麽回事？妳們掌握了什麽線索？」
　　「這其實還多虧了韓良發現的拐賣脈絡，」薛槿喬贊賞地對我說道：「妳過年時察覺到有幾家勢力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用建寧為中轉站運人。寧王府和建寧官府徹查之下，果然有貓膩，發現懷化蕭家和金蹄車行有青蓮教妖人的蹤跡，借用白虎幫這個地頭蛇的勢力不斷地在運輸被擄掠的人口。」
　　「我們控制住了這三家，順藤摸瓜地抓住了幾個青蓮教頭目，摸清了太屋山內的情形。如今萬事俱備，就差最後壹步就能將他們徹底剿滅了。廣招順安白道高手對付青蓮教的高手，加上懷化出動的三千官兵，把這個老巢給壹鍋踹。」
　　龜龜，這個女人還是壹點都沒變，每次出手都這麽狠。
　　我疑惑地問道：「這麽簡單？青蓮教的人還留在青蓮聖城？我和唐兄去年逃出來之後，按照常理，他們早就該撤離了，否則遲早會跟現在這樣，甕中捉鱉被壹網打盡。」
　　薛槿喬搖頭道：「這是壹方面，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許是舍不得根基，許是氣候寒冷無法出山，青蓮教似乎除了將壹些重要人物搬離地底之外，主要的人手和活動沒有撤離地下城池。誰知道這些邪教中人是怎麽想的，這倒是便宜了我們。」
　　「有詐。」
　　「有鬼。」
　　我和唐禹仁異口同聲地說道。
　　薛槿喬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兩個，扶額笑道：「唉，妳們兩個真的是關系越來越好了。放心吧，哪怕有詐，在順安這地兒上，有朝廷、寧王府、昆侖派、和我薛家照看，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她伸出右手虛握成拳，冷聲道：「何況區區壹個青蓮教而已。若是百年前攜成千上萬青蓮力士的巨擘倒也罷了，如今這個病泱泱，只會出陰招的小邪教，只有受死，沒有還手的份。」
　　薛小姐霸氣！我看了看唐禹仁，對上了他向我看來的視線。
　　「槿喬，這我們當然明白，但是青蓮教肯定也不會想不通這個道理。既然朝廷的力量不可力敵，為什麽青蓮教還會有人留在地底等死呢？」唐禹仁沈聲說道。
　　薛槿喬坐在桌旁，沈靜地說道：「這個其實我們也明白，但是無論在地下等待的是什麽人，只要他是青蓮教的，就行了。是誘餌，還是埋伏，還是陰謀，都無所謂。從他們暴露在我們眼下的那壹刻，就已經沒有其他的結果了。之後的行動，只是決定我們的收獲有多大而已。」
　　她輕輕地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以青蓮教的詭異，就算能在太屋山下捕獲大批青蓮教妖孽，也肯定不能畢其功於壹役，但是陛下親口吩咐下來的命令，如今已經快半年了，所有人都需要壹場淋漓的大勝來給上面壹個交代。」
　　唐禹仁經她這麽壹點，也反應過來，眉頭緊鎖：「原來如此，萬裏之外的太屋山還牽扯到這麽壹層關系。那確實不得不堂堂正正地把太屋山下的壹切給推平了。」
　　「禹仁，這次行動妳是極為重要的壹環。我們雖然派了高手根據拷打邪教頭目得來的情報潛入了地底確認了方位，但是都只是遠遠地看了看地底城池的布置而已，並沒有第壹手信息。妳和韓良兩人是偌大順安唯二兩個親自進入並出來過的人，必須要依靠妳們的經驗。」
　　其實還有兩個壹起跟我們跑出來的家夥，但是不知道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唐禹仁點頭道：「當仁不讓。」
　　薛槿喬期待地看向我，問道：「韓良，妳呢？我知道妳不是喜歡親身涉險的人，但是這次行動絕對不會出什麽差錯。」
　　壹時間整個房間三個人視線都定定地落在我身上，就連唐禹仁也凝神看著我，目帶期盼。
　　事到如今，就算薛唐兩人對我沒有如此期待，我也決定要跟過去了。其壹，如薛槿喬所說，過去這幾個月當地官府與武林壹直在蓄勢，如今聚集起來的力量足以粉碎任何陰謀詭計，不怕會出意外。其二，我非常確認自己完成超越空間的任務就系在青蓮教案子上，所以不得不投入進去。
　　我笑道：「這等武林盛事，我是斷然不會錯過的。那就勞煩薛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