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二章 碳敬入京

　　壹支冗長的車隊，滿載著貨物，從永定門進入京城。
　　足足十幾輛大車，車輪碾過官道，留下兩道很深的溝壑，可見車上貨物之沈重。
　　進城的時候，其他的車馬都需盤查，守城的兵丁個個如同兇神惡煞，甚至有些馬車裏頭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
　　可是，這支車隊卻比較特殊。
　　那些兵丁剛要上前，只見壹個管事模樣的人，上前和對方低語幾句，又悄悄遞過去壹些東西，那些兵丁臉上堆著笑，直接放行，也不盤查隨行的人員和貨物。
　　進城之後，那人輕車熟路，帶著車隊來到內城的壹處宅邸。
　　這時，從宅邸裏面也走出壹名管事模樣的人，說道：“辛苦，辛苦，這麽遠的路，還要麻煩王兄親自走壹趟。”
　　車隊的管事立刻回道：“李兄客氣了，我家老爺素來仰慕高公，高公居於廟堂，卻心系百姓，這些年來，沒少為咱們江南百姓說話，因而老爺雖在南京，卻每日念著高公，這壹次，搜羅了壹些小玩意，也請高公不要嫌棄。”
　　“好說，好說！”
　　宅邸的李管事哈哈壹笑，說道：“我家老爺也壹直掛念著江南的百姓，王兄遠道而來，不妨去前堂喝口茶水。”
　　車隊王管事抱拳行禮道：“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客氣了壹會兒，便匆匆而去，這裏則繼續忙碌，卸載貨物。
　　大約忙活了半個時辰，車上的貨物才全部搬完，隨後，兩名管事悠哉悠哉地走了出來。
　　兩人剛剛穿越內院的月洞，卻險些和壹名老仆撞在壹起，那名姓王的管事臉色壹變，怒道：“不懂規矩，這裏是妳可以出入的？”
　　按照規矩，月洞只有主人，或者有身份的客人才能走，下人只能走側門，又稱為狗門。
　　那名老仆卻傻傻地站在原地，壹臉的茫然。
　　倒是李管事不以為然地笑著，說道：“王兄莫要喊了，此人又聾又啞，妳說什麽他都聽不到。”
　　王管事滿臉嫌棄地看了那老仆壹眼，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說道：“不知李兄為何要招攬聾啞人做事？”
　　說完之後，突然楞了楞，然後反應過來，壹臉的佩服狀。
　　“李兄行事謹慎，在下佩服至極！”
　　李管事也沒多說話，只是寒暄了幾句，緊接著，王管事帶著車隊離開，李管事則拿著剛剛整理好的賬目，匆匆趕去了另壹處宅邸。
　　這處宅邸占地並不大，是個兩進的院子，在內城之中，算是比較寒酸的了。
　　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會意料到，堂堂內閣大學士，竟然住在壹處兩進的院子裏。
　　沒錯，這座宅邸的主人便是高榖。
　　永樂十三年的進士，由中書舍人、翰林侍講、侍讀學士累官刑部尚書入閣。
　　此時天近傍晚，高榖已經下值，但是高家除了書房亮著壹些火光，其他屋子並沒有掌燈。
　　李管事來到書房，將賬目呈上。
　　高榖正在寫奏疏，頭也沒擡，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入賬就是了，不必拿給老夫看。”
　　“是！”
　　李管事十分恭敬，將賬目收起。
　　“南京的客人要好生款待，也好顯得我們待客有道。”
　　“是，老爺放心，小人早就安排好了。”
　　這時候，高榖似乎想到什麽，便停下筆，問道：“老夫記得……妳的兒子不小了吧，現在做什麽呢？”
　　“回老爺，犬子還在讀書。”
　　“可有功名？”
　　“讓老爺見笑了，犬子苦讀多年……”
　　還不等他說完，高榖便說道：“過壹些日子，老夫安排他進國子監，就算沒有功名，至少也可落個監生之名。”
　　李管事受寵若驚，立即跪下，激動地說道：“小的此生能遇老爺，實是三生有幸，無論老爺有什麽事，只管吩咐壹聲，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必如此……”
　　高榖擺手道：“我素知妳忠厚老實，妳但管放心便是，留下來吃個飯吧！”
　　李管事欣喜地點頭道：“小的恭敬不如從命。”
　　高榖命廚房端上飯菜，卻只有壹個炒青菜，壹個涼拌豆腐，還有壹碟小鹹菜。
　　……
　　城郊，壹間無名的破廟。
　　王慶海睜開眼，卻發現四周黑乎乎的壹片。
　　他腦子裏有點懵，依稀記得吃過了飯，上了轎子，然後打了個盹兒，這是到哪了？
　　呼！
　　猛地，壹團火把燒起來。
　　王慶海只覺得晃眼睛，嚇了壹跳，連忙道：“來人，這是哪裏？”
　　只聽壹名轎夫小聲道：“王總管，小的們也沒法子啊……”
　　王慶海慢慢地恢復了視覺，心裏壹驚，擡眼看去，卻發現自己在壹處破廟中。
　　而在他的眼前，拿著火把的，是幾個穿著皂服的人。
　　王慶海立即大叫：“我乃……”
　　啪！
　　話音未落，壹個耳光直接扇下來。
　　“大膽，我乃南京……”
　　啪！
　　又壹個耳光落下，將他的打的七葷八素，眼前直冒小星星。
　　“妳，妳們……”
　　啪！
　　對方顯然不是什麽善茬，而且，也沒有打算給他說話的機會，大耳貼子直接抽過來，打的他耳膜陣陣作響。
　　王慶海腦瓜子嗡嗡的，他終於意識到，今晚的事可能沒那麽簡單。
　　“問妳什麽，就說什麽，沒問妳，就不要吱聲，懂了嗎？”
　　終於，對方開口了。
　　王慶海再不猶豫，噗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好漢饒命！”
　　“叫什麽？”
　　“王慶海！”
　　“做什麽的？”
　　“做……做生意的……”
　　刷！
　　壹柄閃著寒光的鋼刀架在脖子上，刀鋒冰冷刺骨，讓人不寒而栗。
　　王慶海頓時感覺褲腿裏壹股熱流淌出來，當下再也不敢隱瞞，如實道：“小的是……是南京工部右侍郎梅林榮……梅大人的家奴……”
　　“來京師做什麽？”
　　“來……來……送碳敬……”
　　“什麽碳敬？說清楚些！”
　　“就是，就是……”王慶海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說道，“就是給京師的大老爺們的碳敬，這不是要入冬了麽，天壹入冬，京師中的大老爺們總要燒炭是不是，可……可不能將他們凍著了……”
　　“送給誰？”
　　“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