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洋媳婦

　　君士坦丁堡三面環水，易守難攻，控制著亞歐大陸的交通要道，其地理位置有著極高的戰略意義。
　　自從明軍入駐之後，朱祁鎮立即分派兵力，將四周的必經之路控制起來，然後組織人手修繕房屋道路，並張貼告示，大明朝廷會壹視同仁，絕不會搞種姓制，凡大明子民，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士農工匠，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當地的百姓不明所以，反正人家讓幹啥就幹啥。
　　後來發現，似乎這些東方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也不是傳說中的魔鬼，他們秩序嚴明，從不擾民，也沒有任何搶掠的情況。
　　反而是以前的貴族，他們的家產被抄沒，不敢去找東方人的麻煩，轉頭就向平民磨刀霍霍。
　　因為在他們眼中，平民的地位和牛羊沒什麽區別。
　　“住手！”
　　壹隊巡城的明軍聽到前方傳來爭吵聲，趕忙過去查看，結果，就看到壹夥人正在搶糧食。
　　這裏是平民區，類似後世的貧民窟，房屋破舊，住的大多都是窮苦百姓。
　　從面前這些人的穿著打扮可以看出，這家是父女二人，老頭死死抓著壹個麻袋，他的女兒奮力地將另外幾人推開，可是，她身體嬌弱瘦小，根本推不動。
　　動手搶糧的是三名男子，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樣，當頭那人壹腳將老頭踹開，拎起糧口袋就走。
　　明軍的突然出現，讓他們立刻停下腳步，壹個個臉色變得慘白。
　　“住手，妳們做什麽呢？”
　　巡城的隊伍有七八個人，由壹名把總帶領。
　　此人名叫二虎，原本是壹名尋常的大頭兵，不知為何，突然就升了把總。
　　而且，他的大哥，也就是大虎，也升官了。
　　今天是二虎第壹次領隊，看到有人當街行兇，立刻上前制止。
　　由於語言不通，對方顯得有些懵，楞在當場不敢輕舉妄動。
　　二虎揚起手中的刀，喊道：“把糧食放下，滾！”
　　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看到寒光閃閃的刀子，立刻就明白了，趕忙扔下糧食，轉身就跑。
　　現場的父女二人依偎在壹起，四只眼睛直勾勾盯著裝糧的麻袋，卻不敢動。
　　他們的思維早已定勢，貴族的狗腿子搶糧，當兵的也搶，沒什麽區別。
　　二虎走上前，抓起糧食口袋，打開後看了壹眼，裏面裝的是面粉，不過質地極其粗糙，又黑又黃，似乎是研磨的時候把麩康也攪在壹起。
　　他收起腰刀，拎著口袋走過去。
　　那婦女二人更加不知所措，蜷縮在壹處，像兩只鵪鶉。
　　“下次再有人搶妳的東西，就到街上找我們！”
　　二虎把麻袋遞過去，對方小心翼翼地接過，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謝謝，謝謝！”
　　父女二人終於反應過來，激動地熱淚盈眶，跪下來不住磕頭。
　　“妳們這是作甚，不需要行此大禮！”
　　二虎雖然聽不懂，但是知道，對方壹定是在感謝自己，而且是發自內心的感謝。
　　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有了壹種莫名的自豪感。
　　這時候，那個老頭拉住二虎的手，然後又拽起他閨女，用力往二虎身上推搡。
　　“哎，這是……幹什麽？”
　　二虎楞住，啥意思？
　　還有拿自己的閨女當謝禮的？
　　再說了，我二虎是那麽隨便的人嗎……
　　“別這樣，我不是那種人，好意心領了啊……”
　　二虎壹面推脫著，準備離去，可是，那老頭死死地抓著他的衣服，無論他說什麽，就是不松手。
　　“妳這人……沒意思了啊，我二虎可不是個隨便的人，放手啊，妳再不放手，我……我把妳按照擾亂治安處置了啊……”
　　那老頭壓根就不理會，或者說，想理會也聽不懂，只是死死抓著二虎的衣服，嘴裏壹直嘰裏咕嚕重復這壹句話。
　　但是，二虎聽不懂，只是愈發感覺到事情比較怪，無奈之下，便命人回去尋個翻譯過來。
　　大約過了壹刻鐘，兩名士兵領著卡萊，壹溜煙小跑過來。
　　卡萊身為新任教喻官，本來就忙地不可開交，又被人拖拽著，氣喘籲籲的，問道：“二虎將軍，發生了什麽事？”
　　“這老頭非要把他閨女送給我，妳趕緊幫我回絕了！”
　　卡萊蹲下身，和老頭嘰裏咕嚕交談幾句，然後點了點頭。
　　“二虎將軍，他確實想把女兒嫁給妳，或者說，是送給妳。”
　　“不要，不要……”
　　二虎連連擺手，下意識地向後躲。
　　“將軍，您先別急！”
　　卡萊趕忙解釋道：“這位老人說，他的女兒已經許配給了郎利奇男爵的兒子……”
　　“既然都許配人了，還說什麽？”
　　“將軍有所不知，這個郎利奇男爵不是什麽好東西，壞事都幹盡了，因此，神明降怒到他的兒子身上。”
　　“什麽意思？”
　　“他兒子是個傻子，跟六歲小孩的智力差不多。”
　　“那也不行啊，既然都已經定了婚約，豈能反悔？”
　　“不是……他們家是被逼的！”
　　“被逼的？”
　　二虎聽罷，立刻反應過來，怒道：“那個什麽男爵，現在還活著嗎？”
　　“據下官所知，自從天軍入城，郎利奇男爵主動投獻了大筆金銀財物，因此，進了皇帝陛下的赦免名單。”
　　“既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就不該饒恕！”
　　二虎心中有氣，但是壹想到名單是皇上所定，卻又不敢再說什麽。
　　“下個月就是婚期，如果二虎將軍拒絕，這位姑娘只能嫁給那個傻子了。”
　　卡萊說完，便閉上嘴，靜靜等待二虎的反應。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已經很清楚，東方人並不殘暴弒殺，恰恰相反，這是壹個很友善的民族。
　　他們打起仗來勢不可擋，那是因為戰場上只有妳死我活，如果是奧斯曼人取得勝利，絕不會讓俘虜或者走出大營。
　　想當年，奧斯曼人攻下君士坦丁堡，將城中的東羅馬人殺的幹幹凈凈。
　　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難逃被虐殺的噩運。
　　再看看東方人是怎麽做的，他們的士兵竟然帶頭修繕城墻和房屋，給城中的百姓發放救濟糧，給被俘的士兵發放遣散費。
　　他們的軍隊從來不欺壓平民，甚至還會幫平民出頭。
　　卡萊可以想象得出，如果這樣的行為出現在奧斯曼士兵身上，定會被認為是腦子有坑。
　　至於面前這位柔弱的女子，並非嫁給傻子就完了，而是將淪為貴族的玩物，她的余生都將成為悲劇。
　　她的老爹很清楚這壹點，才會死命地將她往二虎身上推。
　　有了東方人做靠山，郎利奇男爵才會打消這個念頭。
　　“二虎將軍，下官有些話要說，還請移步。”
　　卡萊將二虎拉到壹旁，說道：“如果這位姑娘嫁過去，肯定活不過半年。”
　　“不就是個傻子嗎，最多是守活寡，怎會有妳說的那麽嚴重？”
　　“不是的！”
　　卡萊搖搖頭，說道：“郎利奇男爵是個變態，是……是禽獸，他的傻兒子娶了三個媳婦，沒有壹個能活過半年。”
　　二虎意識到情況不對，問道：“到底什麽情況？”
　　“郎利奇男爵為了巴結其他貴族，會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當然也包括他傻兒子的媳婦，唉，別提了……”
　　卡萊對這些齷齪事不想過多解釋，二虎卻眉毛倒豎起來，轉身回到父女二人身邊。
　　“妳們叫什麽名字？”
　　卡萊趕忙跟過來翻譯，然後說道：“這位老人叫古紮克，他的女兒叫莉莎。”
　　“為什麽壹個姓古，壹個姓李？”
　　“不是姓李，是莉莎，意為神的誓約……”
　　二虎沒聽完，便不耐煩地說道：“那也不對，這爺倆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卡萊說道：“他們是賤民，沒有姓氏，只有名字。”
　　“連姓氏的都沒有？”
　　“賤民沒有姓氏。”
　　“他娘的……怪不得皇上壹再強調，凡大明子民，不分高低貴賤，原來是這個意思！”
　　卡萊又說道：“奧斯曼壹直都是種姓制，賤民的身份最低，甚至有時候，都不被當成人。”
　　二虎打定主意，道：“李莎是吧？”
　　“是莉莎。”
　　“行，就李莎，我二虎願意娶妳，嫁不嫁，給個痛快話！”
　　卡萊將這番話翻譯過去，對方再次楞住。
　　古紮克只想著把女兒送給人家，就算做個賤婢，至少還能活下去。
　　可是，人家說的是嫁娶，這可不壹樣。
　　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就成了東方人的妻子，身份大變，豈不是連自己賤民的身份也要改變？
　　古紮克眼中放光，但是他很擔心，不知道對方是否真誠，還是拿自己尋開心？
　　二虎見狀，伸手從懷裏摸出幾枚金幣，這是最近才發的餉，都是明晃晃的金子。
　　當然了，都是從奧斯曼人手裏搶來的。
　　似乎還嫌不夠，便從身後七八人身上討要了壹些，總共是二十枚金幣。
　　“這是聘禮，妳看夠不夠？”
　　古紮克看著金幣，想伸手去接，可是，壹個勁顫抖，使不上力氣。
　　二虎幹脆把金幣往他手上壹放，說道：“從現在開始，妳女兒就是我的妻子，放心，從此以後，不管什麽狗屁男爵，沒人敢動她！”
　　說完之後，偷瞄了壹眼莉莎，長得還不錯，就是太瘦了，不過……倒有幾分瘦馬的神韻……
　　不出半天，關於二虎娶了個洋媳婦的事就傳開了。
　　回到家中，大虎立刻將他叫過去。
　　“大哥，怎麽了？”
　　大虎板著臉，問道：“聽說妳娶了個洋媳婦？”
　　二虎點頭：“對啊！”
　　“對什麽對？”
　　大虎怒目而視，道：“娶妻是終身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爹咱娘不在了，妳大哥我還在呢！”
　　“這不是……事發突然，想著回來跟妳說……”
　　“哼！”
　　大虎冷哼壹聲，繼續問道：“說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當下，二虎把白天發生的壹切敘述壹番，最後說道：“我當時也是壹時激動，不過後來想想，咱哥倆以後就不回去了，不娶洋媳婦就得打光棍。”
　　“我不是反對，這麽大的事，妳至少跟我商量壹下啊！”
　　“現在商量也不晚……”
　　“少跟我貧嘴！”
　　大虎瞪了他壹眼，道：“明天我找個人，就卡萊吧，讓他做媒，帶聘禮去提親，要正式壹些。”
　　“大哥，沒必要搞這麽正式吧？”
　　“當然有必要！”
　　大虎突然哈哈壹笑，說道：“妳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這麽好的事讓妳給趕上了！”
　　二虎趕忙道：“就是個普通百姓，又不是什麽國色天香的美人……”
　　“老子跟妳說的不是女人！”
　　大虎用近乎咆哮的語氣道：“妳知不知道，這次誤打誤撞，正巧契合了皇上的心意！”
　　“啊？”
　　二虎懵了，我娶個洋媳婦，怎麽還和皇上扯上關系了？
　　“大哥，妳什麽意思啊，能不能說直接壹些，我聽不懂！”
　　大虎這才說道：“皇上可能要回去了，臨走之前，會發壹道詔書，鼓勵異族通婚，現如今詔書還沒發，妳小子就開了個頭，這不是撞大運？”
　　二虎不明白，問道：“為何要鼓勵異族通婚？”
　　“郕王殿下會帶兵留守，若是不鼓勵異族通婚，去哪裏給咱們這些當兵的找媳婦？”
　　“原來是這樣……”
　　大虎繼續說道：“不止如此，皇上還說了，想要教會這裏的人學漢話，寫漢字，最快的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通婚。”
　　二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理有些高深，但並不晦澀，仔細想想，還是能想明白的。
　　“那我這邊……”
　　“妳不用管了，明日我去安排，我跟妳講，妳現在是出名了，連皇上都知道妳的事了！”
　　“啊……”
　　二虎徹底楞住，不知所措。
　　“皇上說，妳小子也太饑渴了，剛打完仗才幾天，就開始找女人！”
　　“不是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行了，妳聽我說完！”
　　大虎沒好氣地瞪了他壹眼，道：“皇上還說了，等妳大婚之時，讓郕王殿下親自證婚，妳小子真的是發達了！”
　　二虎壹臉茫然，又帶著幾分幸福的喜悅。
　　郕王殿下給我證婚？
　　這他娘的是多大的殊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