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授武 創刀

　　徐龍象決定跟趙希摶離開，徐鳳年終究沒有強行留他，親自將他們送到了山腳。
　　兩兄弟在那話別，姜泥和鄭咤、蘿麗、趙希摶站在壹旁。
　　看看那群藍袍道人，姜泥隨口對趙希摶道：“出個門帶這麽多人？”
　　趙希摶滿臉郁悶的道：“我也不想啊，門派最新規矩，天師出門必須得是這規模。”
　　徐鳳年皺了皺眉，扭頭看向他道：“妳們龍虎山規矩這麽多？”
　　趙希摶瞬間秒懂他的意思，連忙解釋道：“世子放心，貧道的庭院，是在龍虎山的腳下，離門派很遠，我那沒什麽規矩，絕不會委屈了我的徒兒。”
　　徐鳳年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壹句壹頓的道：“不能打他，不能罵他，不能欺負他。”
　　趙希摶哭笑不得的道：“貧道好不容易找到的徒兒，我就算欺負自己也不會欺負他呀，世子妳就放心吧，貧道那兒是山清水秀，冬暖夏涼，小王爺壹定會喜歡的。”
　　“山裏還有珍禽異獸，他想抓就去抓，山上還有桃樹和山楂樹，他想吃就去摘。”
　　原本對他所說沒有半點反應的徐龍象，壹聽到“山楂樹”三個字，立馬就是眼前壹亮，歡喜的看著趙希摶道：“有山楂樹？”
　　趙希摶見狀連忙笑道：“對呀，山楂樹。”
　　“多麽？”
　　“多呀，很多的山楂樹，怎麽？徒兒妳喜歡吃山楂？”
　　趙希摶興致勃勃的看著徐龍象，心裏暗自高興，總算知道壹個自家徒兒的喜好了。
　　結果徐龍象卻是看向徐鳳年，傻笑道：“我哥愛吃。”
　　說完他湊近徐鳳年，用偷偷摸摸的語氣小聲道：“哥，等山楂熟了，我全部采了藏起來，留給妳吃。”
　　徐鳳年眼眶再度泛紅，心裏既溫暖又難受，但他強忍著流淚的沖動，對徐龍象笑道：“好，等山楂熟了，哥就去看妳。”
　　徐龍象傻笑著點點頭，隨後轉頭對趙希摶道：“好了，我們走吧。”
　　“等等。”徐鳳年抓住徐龍象雙肩，微笑道：“黃蠻兒，哥想跟妳要樣東西，這樣以後哥想妳的時候，就可以看著它。”
　　徐龍象點點頭，徐鳳年探手將他頭頂的玉簪拔了下來。
　　徐龍象見狀展顏壹笑，道：“哥，以後妳要是想我了，就大聲喊我，我壹定能聽見。”
　　這下不僅是徐鳳年，連壹旁的姜泥和蘿麗都眼眶發熱，紛紛紅了眼。
　　連趙希摶都有些受不了這離別的場面，當下上前拉住徐龍象的手腕，道：“好了，徒兒咱們走。”
　　說完又對徐鳳年道：“世子啊，有兩句話，能不能麻煩妳幫忙轉告給王重樓？”
　　“妳說。”
　　趙希摶壹本正經的道：“王掌門修煉的大黃庭聲名遐邇，如此絕技豈能蒙塵？”
　　“龍虎山願意上門切磋，求教大黃庭的風采，就這兩句，煩請世子轉告。”
　　徐鳳年眉頭壹挑，看著趙希摶道：“這是要憑武力鎮壓武當？”
　　趙希摶理所當然的道：“門派之間嘛，都是這樣。”
　　說完又對徐龍象笑道：“好了，徒兒咱們走。”
　　對於龍虎山要鎮壓武當這件事，徐鳳年並未在意，畢竟說起來，武當雖然在北涼境內，但跟北涼也沒多大關系。
　　如果武當想得到北涼的庇護，那就得擺明車馬的投效北涼，這對北涼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所以哪怕徐鳳年有能力出頭，也不會真去出頭，反而對於龍虎山的行為喜聞樂見。
　　除非王重樓主動求到他頭上，並明確表示願意投效北涼，那他就有充足的理由插手此事。
　　看著徐龍象離去的背影，徐鳳年終究還是沒忍住，大聲叫道：“黃蠻兒，妳要是不想走了，就跟哥說壹聲，哥把妳留下。”
　　徐龍象只是回頭沖他露出壹個傻笑，腳步卻堅定的跟著趙希摶，往前方等候的隊伍行去。
　　鄭咤走到徐鳳年身旁，擡手搭在他肩膀上，溫言道：“不必傷懷，我相信離別只是暫時的，妳們很快就能團聚。”
　　徐鳳年臉上也浮起幾分堅定之色，重重的點點頭，斬釘截鐵的道：“壹定會的。”
　　姜泥看著他，眼底微不可查的閃過壹抹心疼，口中卻平靜的問道：“妳知道怎麽才能把他接回來吧？”
　　徐鳳年吸了吸鼻子，沈聲道：“知道，我接手北涼，就能接他回家。”
　　姜泥垂首道：“妳之前可壹直說不想接手的。”
　　徐鳳年平靜的道：“讓矛頭都指向我，黃蠻兒那邊就輕松了。”
　　姜泥默然，這就是她心疼的點，她心裏很清楚，徐鳳年這個北涼世子看似風光，其實他真的很累。
　　恰在此時，壹陣馬蹄聲忽然遙遙傳來，徐鳳年定睛看去，便見壹騎沿著山路疾奔而來，在趙希摶身前勒馬止步。
　　馬上騎士將壹叠信紙交到趙希摶手中，稟報了些什麽，趙希摶回頭往這邊看了壹眼，讓徐鳳年眉頭不自禁的壹皺。
　　趙希摶的反應顯然表示，那騎士傳來的消息跟他有關，他忍不住低聲自語道：“這是出了什麽大事？”
　　趙希摶打發掉騎士，翻看了壹番信紙，隨後便往這邊走了回來。
　　徐鳳年主動迎上兩步，詢問道：“出什麽事了？”
　　趙希摶聲音低沈的道：“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
　　徐鳳年小心翼翼的問道：“跟我有關？”
　　趙希摶表情沈重的看著他，良久沒有開口。
　　徐鳳年心底升起壹股不妙之感，有些心驚膽戰的催促道：“說呀。”
　　趙希摶長嘆壹聲，將信紙遞到徐鳳年面前，沈聲道：“劍九黃……死了。”
　　徐鳳年渾身劇震，傻在當場，他楞楞的扭頭看向鄭咤，張著嘴卻壹個字都說不出來。
　　“老黃不會輸，但未必不會死。”
　　這是鄭咤之前說過的話，他壹直不願意去相信這個判斷，可如今……
　　徐鳳年接過信紙，趙希摶看向鄭咤幾人，緩緩開口道：“劍九黃他去了武帝城後，先找了壹個酒館，要了二兩黃酒，半斤醬肉，壹碟花生米……”
　　他說到這，徐鳳年顫聲接道：“炸的，他不喜歡醋泡，不喜歡水煮，就喜歡吃沾鹽的油炸花生。”
　　他手中信紙上，寫的是類似行程引見的東西，文字直白，都是記載老黃的東海之行，事無巨細，逐條記錄。
　　徐鳳年壹頁頁看下去，關於老黃武帝城壹行的過程和結果，逐漸在他面前展現。
　　“自酒鋪出來後，劍九黃背匣掠上墻頭，王仙芝聞聲而至。”
　　“劍九黃五劍盡出，八劍式輪番對敵，王仙芝始終單手應對，壹步未退，六十八招後，劍九黃用出劍九。”
　　“有壹武林人親眼見到這壹劍，稱此劍如銀河倒掛，傾瀉千裏，已非人間劍術。”
　　“王仙芝終於動用雙手，劍九毀去王仙芝袖袍，二人勢均力敵，再戰四十九招後，劍九黃力竭身亡。”
　　徐鳳年看向鄭咤，哽咽著道：“妳當初說的沒錯，老黃沒輸，他就是老了。”
　　鄭咤閉上眼睛，輕嘆道：“但凡老黃年輕十歲，他就不會死。”
　　趙希摶滿臉欽佩的附和道：“王仙芝親口承認，若不是劍九黃力竭，這壹戰，自己略處下風。”
　　“劍九黃氣絕之前，王仙芝問了這壹招劍九的名字……”
　　徐鳳年悲聲道：“六千裏，這壹劍……是我取的名字。”
　　趙希摶心馳神往的道：“劍九……六千裏，經此壹役，天下再無人敢說，劍九黃遠遜劍神鄧太阿，觀海樓內曹官子贊譽，劍九壹式出，劍意浩然，天下再無高明劍招。”
　　徐鳳年看完信紙的內容，忽然神色壹凝，擡起頭紅著眼看向趙希摶問道：“他的劍匣去哪了？”
　　趙希摶道：“留在了武帝城頭，終了時，劍九黃經脈俱斷，望著北方死而不倒。”
　　“還有人聽見他直到死前，壹直在哼壹首古怪的歌謠。”
　　老黃只會唱壹首歌謠，就是那首他為自己而作的“老狗”。
　　淚水自徐鳳年眼中滑落，他喃喃道：“北方，他這是……看著北涼呢。”
　　趙希摶溫言道：“能把王仙芝逼成這樣，天底下沒有幾個了，劍九黃已經是壹個傳奇，世子節哀，劍九黃……也算求仁得仁。”
　　壹旁的鄭咤忽然淡淡道：“我更希望世子，不僅是自己節哀，有壹天也能去讓王仙芝的親友節哀。”
　　說完這句話，他徑直轉身往山上行去，蘿麗看看徐鳳年，也轉身跟了上去。
　　徐鳳年看著鄭咤的背影，雙手驟然握緊，將那疊信紙死死捏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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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鳳年在屋裏枯坐壹天壹夜，將那份信紙來來回回看了無數遍。
　　次日壹早他便找到鄭咤，斬釘截鐵的道：“鄭兄，教我武功，我要去把老黃的劍匣拿回來，讓王仙芝的親友也節哀。”
　　鄭咤平靜的道：“想清楚了？練武可不是學琴棋書畫，不僅枯燥，還會累得妳懷疑人生。”
　　徐鳳年斷然道：“只要妳肯教，累死我也絕不喊壹聲苦。”
　　鄭咤臉上浮現出壹抹微笑，頷首道：“好，有這種決心，讓王仙芝的親友節哀不是夢。”
　　說完他自腰間摘下那把北涼刀，拔刀出鞘，將刀鞘放到壹旁。
　　“妳從未練過武，需要從頭開始，我這壹派用來打基礎的刀法，名字叫‘創刀’。”
　　“創刀？”徐鳳年好奇的問道：“為何是這個名字？”
　　鄭咤解釋道：“這門刀法說是築基刀法，但其實也是本派的核心武學，因為這門創刀，重點就在壹個‘創’字。”
　　“刀隨意創，意隨心創，心隨我創，創即是刀，刀即是創，這是創刀的核心理念，也是心法總綱。”
　　“這門刀法的初始招數總共只有三路，但每壹路刀法皆可以有無數後招，只不過這後招，需要妳自己去創造。”
　　“正因如此，每壹個修煉創刀的人，到最後練出來的刀法都不相同，只要妳有無限創意，創刀便有無限可能。”
　　“妳學到的任何武學，都可以憑借自己對武功的理解，融入創刀中去，形成自己獨特的招式。”
　　說到這，鄭咤饒有深意的道：“所以這門刀法，可以說是最適合妳的武功。”
　　徐鳳年略壹思忖就明白過來，略有些興奮的道：“因為聽潮亭？”
　　鄭咤微笑頷首道：“不錯，聽潮亭中幾乎收藏了大半個江湖的武籍，那些武籍，都將成為妳的底蘊。”
　　“現在我就把創刀的三路刀法傳授給妳，妳看好了。”
　　鄭咤手持北涼刀，往壹旁走出幾步，擺了個起手式。
　　“第壹路刀法，名喚縱觀天地，也就是縱斬出刀，乃是刀法最基本的招式之壹。”
　　鄭咤解說的同時，北涼刀高舉於頭頂，隨後踏前壹步，重重斬落。
　　隨著他這壹刀斬下，徐鳳年便見從鄭咤面前開始，壹道裂隙瞬間向前蔓延而去，前方無論是大石還是樹木，盡皆壹分為二。
　　裂隙壹直蔓延出去十數丈方才止住，徐鳳年看得眼冒精光，開口問道：“這是內力的作用嗎？”
　　鄭咤收刀站直，搖頭道：“我並未動用絲毫內力，因為妳並無內力，我若使用內力，便沒有任何意義。”
　　“我只是在出刀時，融入了這壹刀的‘意’。”
　　徐鳳年若所有思的道：“意？刀意？”
　　鄭咤道：“不錯，刀意，只要妳能在練刀的過程中，領悟縱觀天地的刀意，哪怕沒有絲毫內力，也未必會弱於身懷內力的高手。”
　　“當然了，如果有內力配合，威力會更大，如果我用上內力，百丈之內的物事，皆壹分為二。”
　　徐鳳年聽得暗暗咋舌，殺傷範圍竟可達百丈，如果以戰場上的軍陣來估算，這壹刀豈不是可以破甲數百？
　　只聽鄭咤接著道：“而且這壹招，看上去只是簡簡單單的壹記縱斬，但不同的刀意和運勁法門，威力也會有所不同。”
　　“比如那招爛大街的‘力劈華山’，同樣是壹記縱斬，但其運勁法門不同，乃是從上至下使力，其力道便不會向前蔓延。”
　　鄭咤的話十分淺顯直白，徐鳳年壹聽就明白。
　　講解完縱斬，鄭咤重新擺開起手式，這次他右腳朝前斜跨壹步，北涼刀橫過來，從左至右壹記橫斬。
　　這次剛剛被他豎著壹分為二的樹木，又紛紛攔腰斷折。
　　“這壹記橫斬，名喚橫眼千夫，同樣是最基礎的壹式刀招。”
　　這次出完刀後他沒有停下，緊跟著又是壹記斜砍，口中道：“斜砍，斜看蒼生。”
　　使完這壹招，鄭咤收刀回身，走到徐鳳年面前，道：“縱橫斜，這便是創刀的三路基礎刀法。”
　　“昨晚妳沒睡覺，今日先好好休息壹天，從明天開始，每壹招習練三千次。”
　　“有道是‘讀書百遍，其義自見’，練武也是壹樣，講究熟能生巧。”
　　“當壹個招式被習練千次萬次，哪怕只是壹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也能發揮出莫大的威力。”
　　“至於領悟刀意這種事，就得看妳的悟性了，有人能在揮刀壹千次時便領悟刀意，也有人揮刀十萬次依舊只是在揮刀。”
　　說完這番話，鄭咤將北涼刀遞給徐鳳年，隨後拍拍他肩膀，道：“好好練，我相信妳的資質悟性絕非等閑。”
　　徐鳳年神色堅定的道：“我不會讓妳失望的。”
　　鄭咤正色道：“我倒是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不要讓王爺、小王爺、老黃他們失望。”
　　徐鳳年握刀的手驟然收緊，用力之大，指節都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