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命之水越界行动 by 邙山远望
2018-5-26 06:01
第7章
天还没有亮,大水和爹就起床了。也许是昨天走了一天的山路,上上下下的累了,也许是睡下得比较早,加上在没有人烟的山沟里,空气新鲜,环境安静,所以,他们两人舒舒服服地、暖暖和和地睡了一个好觉。清晨起来,两个人都觉得浑身轻松,疲劳的感觉一点儿都没有了。
等东方晨曦微露,可以看清楚山路了,爷儿俩牵上小毛驴又上路了。
大水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和爹谈谈为乡亲们拉水的事。
“爹,你觉得当了那么多年的村主任,没有实现让乡亲们过上小康的富裕生活的愿望,亏欠乡亲们,对不住他们,这都能理解。咱能不能换个方式来帮助乡亲们?”大水试探着问道。
“你是说让我把拉水这事停了?那不中!一千个不中!”
大水摇了摇头,接着说:“爹,你可真够倔的。有句俗话说得好:‘听人劝,吃饱饭’。”
大水爹不以为然地挥挥手说:“听人劝?我都这把子年纪了,谁还来劝我?谁敢?不是有句老话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爹,你这样做是有危险的。你说,你一个快60岁的人了,半夜三更一人睡在那个山洞里,万一碰上个野兽或坏人什么的,你怎么办?”
“你小子怎么不盼我好?尽说些丧气话,真是的!整个一乌鸦嘴!”
“我娘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你一个人在荒郊野地里过夜,她该多伤心呀!你要是出点意外,我娘可怎么活呀!”
“行啦,行啦!你说你哪儿像个汉子,婆婆妈妈的,唠唠叨叨的,烦死人了!我再琢磨琢磨。”
大水一听就知道爹想来个缓兵之计。大水想了想,也没有再逼爹,也使了个缓兵之计。他说:“这么着吧,你不是说俺娘老说心口疼吗?明后天我开车拉上你和娘去县医院检查检查身体。完了就在水莲那儿住一段时间。你和俺娘不是早就想小水了吗?再不行,你们就坐我的车跟我回部队去住个一年半载的。”
“住你那儿?那不是给你添乱吗?部队里人人都忙,你说,我和你娘两个老头老婆在战士和首长面前晃来晃去,闲的没事干,多显眼呀!这事回头再说吧。”
话说到这份上,爷儿俩觉得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闷着头往前走。他们顺着羊肠小道转过了山脚。大水远远地看见了一个水库,形状像一个马鞍形。他想了想,忙问爹:“爹,这不是马鞍峡水电站吗?”
“嘿!你还知道这个?”大水爹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飞行员都有一个别人没有的能力,也就是本事——记地形地貌,记得又多又快又牢。爹,你这可是跨省拉水呀!这条大河呀,从这马鞍峡水库往上全是清凌凌的水,可是一过这水电站往下,也就是往东,一直到海,全是黄泥汤子,泥沙太多了。”
“这不用你说,谁不知道呀。这条河流经中下游时,把黄土高原的黄泥土都卷走了。能占这条大河的光的只有从这儿向西的乡亲们,美了他们啦!”
“爹,你知道的还真多!”大水冲爹笑了笑。
“嘿,你还敢小瞧你爹!咱不是吹牛,论知识,咱老汉是比不上你们这些从大学门里出来的年轻人。可在咱老槐树村里,你把那些五、六十岁的汉子全拉出来,十个也不一定顶得上我一个。你信不信?”大水爹得意地“哼”了一声。
爷儿俩站在半山腰的盘山小道上,远眺着那在阳光下泛着涟漪的一池清澈的湖水,足足望了有好几分钟。然后,大水爹在前边牵着小毛驴默默地朝下走去。时间不长,爷儿俩就来到了水库边。
还在半山腰时,大水就发现,大坝上的泄水孔只有几个向下喷泄着碧水,而多数泄水孔都沉默着。这说明了什么?水库里的储水量不足以允许开启全部的泄水孔,向下排水发电。也许水位低到了早已过了警戒水位。三分之二的发电机组不能开机运行。难怪县城及周边的农村拉闸断电成了家常便饭。水电站,水电站,无水发不了电!
“水娃,快点走!咱们往远处走走,免得让人家找麻烦。”
爷儿俩向东又走了一两里地,大水爹小心朝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人,就对大水说:
“好吧,就是这儿了,我先下去美美地喝个够再说。这可是正经八百的甜水呀!你瞧见没有,几年前,五、六年前吧,水库的岸边在哪儿?你知道吗?“大水回头望了望刚才走下来的盘山小道。他看到了水在崖壁上留下的印迹。于是,他用手指一指:“最高水位在那儿,快到半山腰了。”
“水娃,好眼力。”大水爹俯下身子,用双手掌捧起甜水,吸溜吸溜地喝了个够。
“水娃,水娃,快下来喝个够。真好喝,甜着呢!”
大水也蹲在水边,双手捧起几乎没有什么杂质的水仔细端详,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半山腰的“水线”上。他内心感到了极大的震动:从半山腰崖壁上的水线到他和爹蹲着捧水喝的位置,水位下降了近百米不止。那库容量又减少了多少呢?大致估算一下,结果恐怕是令人恐惧的。
因为水位继续下降的话,那么这个水电站就形同虚设了,变成一个造价昂贵的摆设,毫无用处,发电、拦洪等功能全成了“纸上谈兵”。这真是当年水电站设计专家们的“一厢情愿”。大水感到自己后背一阵阵发凉,心想:“这只是大西北地区一个水电站在连续三年干旱的情况下呈现的现状,那全国又有多少座水电站与它的命运一样呢?长此以往,那些用高额外汇购进的外国生产的大型水轮发电机组有可能会生锈、出现各种各样的故障,最终很可能会报废,造成巨大的损失。”
大水捧起“甜水”喝了几口,舌头在口腔里换了几转,感觉水质是不错,没有任何异味,柔和细润,甚至有点甜丝丝的口感。
就在他细细地品尝“甜水”滋味的时候,爷儿俩的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大水机警地回头一看,发现从盘山小道上跑下来一个彪形大汉,肩上扛着一杆枪,枪口还冒着烟。那壮汉边跑边叫喊着:“不许偷水!不许偷电站的水!”
大水爹听到枪声吓了一跳,紧张得两腿直哆嗦。他结结巴巴地对大水说:“水娃,咱赶紧往那边跑吧!你看看,那人五大三粗的,活像一座黑铁塔,他还有枪。不好惹呀!”
大水镇定自若地站在水边,一动没动,对爹说:“别怕,爹!他那支破枪是自造的土枪,打野兔子都不行!”
转眼间,那彪形大汉一溜小跑来到了大水爷儿俩的面前,肩上还扛着那杆枪筒挺长的土枪。枪筒锈迹斑斑。大汉腰间挂着一个小皮口袋,估计里面装的是火药吧。黑火药谁不会配呀?“一硝二磺三木炭”,打猎的人都懂。
壮汉用手背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咋咋呼呼地又嚷了起来:
“咦,我说今天这是咋了,真邪了门了!你们是我今天当场抓获的第——第——28个偷水电站水的贼了。”
“我说,老乡,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什么偷呀,贼的。我们要不是因为家乡的井水被污染了,谁会跑这么远,跑百八十里山路来这儿拉水。你说是吧?”大水语气随和地说道。
壮汉一听,嗓门也不那么大了,但语气依旧很严厉:“走吧!要么跟我到电站保卫科,要么交罚款,500块!”
大水爹一听,吃惊地问:“罚那么多呀?我就是拉一年的水也挣不了500块呀!”
“少啰嗦!你们说咋办吧?”壮汉不耐烦了。
“水娃,走走走,咱今天认倒霉了。白跑一趟,不拉水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吧!”
“我说老乡,你是干什么的?有证件吗?让我看看,没有证件乱罚款是犯法行为!”大水也有些生气了。
“我?我……我是电站的保安。”壮汉底气不足地说。
“那请你出示证件!”大水伸出右手等着。
“嘿!有意思,是你们偷水,反倒审问起我来了。”
大水不再客气了:“我告诉你,是你先犯错误。第一,你有持枪证吗?肯定是没有,那你就是非法持有武器。第二,你有权利开枪吗?肯定也没有。好在你是朝天开了一枪,你要是伤着我们爷儿俩,你的罪过可就大了。最少要判个三年五年的。”
“吓唬谁呀!我又不是小娃子,哼!”
大水爹半天没有出声,这会儿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嘿!你还别不服管。我儿子是人民解放军空军军官,名牌大学毕业,那就是比别人懂得多见识广。对了,他可是开大飞机的飞行员。”
“还开大飞机呢?吹吧,吹吧,再吹,牛皮可就吹破了。开大飞机的飞行员能和你偷偷摸摸地来偷水电站的水?谁信呀!”壮汉的头摇晃得像个拨浪鼓。“有证件吗?空口无凭,那就是诈骗,大叔!”这回是他伸出了右手。
大水感到胸中的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军官证”,边递给壮汉,边说:“给,看看吧!”
“咦——,跟真的一模一样。”壮汉打开军官证,念道: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九九八三四部队……”他还拿着军官证上的照片比对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大水。
大水掏出自己的手机,说:“要是还不信,你可以打电话到我们部队的政治部核实。”
壮汉一看,赶紧小心翼翼地合上军官证,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大水。
“这就不必了。肯定是真的。我从小就喜欢当兵,连做梦都梦到自己穿上了军装,雄赳赳气昂昂的,多神气。你们看咱这身板体格,扛一门小炮不成问题。不当兵不就白瞎了吗!可是,来征兵的人说我是色盲。嗨,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连下辈子也当不成兵了!为这事我哭了两天。”
壮汉显然是孤单太久了,见人就话多:
“敢问这位老大爷,你们家在什么地方?啊,没别的意思。我是想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逼迫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赶着小毛驴,翻山越岭的,就为了驮这几桶水?”
大水爹一看壮汉没有再追究他们的意思,就用手指一指来时的方向,说道:
“往东,翻过两座山。”
“呵,可真够远的。打听一下,你们听说过‘老槐树村’吗?”
大水和爹吃惊地对视了一下,感到十分惊讶:
“难道他看出来我们是从那儿来的吗?”
“老槐树村出了个名人,啥名人呢?一个小伙子考上了北京的北航,毕业后参军当上了飞行员。这事远近百十里地都传遍了。多少年才出一个呀!你们想想,咱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出这么一个人才多不易呀!你们离那么近,就没听说过?”
大水和爹更感到诧异了,心想:“怎么这小子什么都知道呀?”
大水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嗨!我有一个老姑就住在老槐树村,村西头第二家。”
“啊?”大水爹惊得目瞪口呆:“村西头第二家?那不是王灵水家吗?”
这回轮到壮汉吃惊了:“咦——,咋这么巧?你们两个就是老槐树村的。他就是那个出了名的飞行员?”
大水爹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说:“一点没有错!我拉水就是给王灵水家拉的。他儿子过几天就要娶亲哩。”
壮汉感到羞愧难当,赶紧把土枪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过来拉大水爹坐了下来: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大叔,还有这位首长,我给你们赔不是了,我给你们道歉。是我有眼无珠,请二位原谅。多多原谅!”壮汉羞愧得竟然满脸通红。
大水爹掏出儿子孝敬他的香烟,递给壮汉一支,问道:“会抽不?”
壮汉接过香烟,看了看上面的字,兴奋地说:
“大叔,您好福气呀!抽这么高级的烟!”
大水爹指了一下水娃,说:“平时都抽几毛钱一盒的,这是儿子孝敬我的。”
“那真不好意思了,我也跟着享福了!”
大水爹嘴角叼着烟,好奇地问:
“你贵姓呀?”
“我叫王根生,外号‘铁牛’。”
“你侄子结婚,你不去贺喜呀?”
“那说不准。你看这电站枯水到了这份上。十几台机组就是因为缺水开不了机,在那儿干等着。可是,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又不能因为枯水都不上班了呀。侄子结婚,那指定要去热闹热闹。”
大水接上了话茬:
“铁牛,咱们就算是认识了,对不对?”
“首长说得对,不光认识了,还挺亲近呢。”
“你要是参加侄子的婚礼,肯定要过我家家门口。有空的话,到我家坐坐,认认门。”大水爹拍拍铁牛那厚实的肩膀,然后转过头去对大水说:“水娃,咱不能再坐了,天太晚了夜道不好走,走吧!”
壮汉赶忙站了起来,一把按住大水爹,说:“大叔,您别动。既然是给我表姑家拉水,让我来干。首长,您也别动手。你们瞧瞧,我不能白长这么壮实的身板呀!”
话没有说完,壮汉脱掉鞋,拎起两只空桶就走进了水里,在稍微深些的地方不一会儿就灌满了两桶水。大水过去要帮他,他挥挥手不让过去。
不到十分钟,六桶水就灌满了。铁牛还帮着用绳子把六个桶捆绑在小毛驴的背上。接着,他又麻利地穿好鞋,把土枪斜挎在肩上,跑到小毛驴前边,拉起了缰绳,大声说道:
“大叔,首长,我送你们一程,走吧!”
大水和爹在后边推着小毛驴的屁股。小毛驴背上的六桶水够沉的,上山时就显得有些吃力。大水边推毛驴,边大声地冲铁牛说:
“我说铁牛,听我一句劝:以后千万不要再背着土枪东游西逛了,更不能随便开枪,朝天也不行!懂吗?万一出个意外,那可就是大事。弄不好人命关天呀!听见没有?”
“听见了。以后上班时间不带土枪了。打野兔子的时候再拿出来。”
走到半山腰,该转弯了。大水爹接过缰绳,又拍了拍铁牛的胸脯,说道:“行啦!别送了,你这一天也够累的。来拉水的乡亲们都不是坏人。以后对他们客气点。别一上来就要拉人家去保卫科,还罚款。这天灾谁也躲不过去,都有难处,处理起来灵活些。”
“我懂了,大叔!首长,再见啦!”
铁牛朝他们爷儿俩挥了挥手,又是一路小跑地不见了人影。大水爹回头望了几回,喃喃地说:“这小子真壮实,像小牛犊子一样。心眼儿倒挺实诚。今天差一点白跑一趟。我当时可真感到丧气。水娃,还是你行,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