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黑七狡兔三窟，在白洋淀北有一个把兄弟，大号叫张树魁，住的离白洋淀不算远，这家伙是个破落地主，胆儿大，心狠，人也机灵，因为和黑七的一个手下相识，和黑七见面后又有点儿义气相投，两个人就拜了把兄弟。这个张树魁和刘怀仁家沾点儿亲，刘怀仁从东北回来后，和张树魁不知道就怎么联系到了一起，两个人是臭味相投，一来二去，刘怀仁和黑七也交往上了，互相摸了摸底儿，黑七觉得刘怀仁是做大事的人，跟着刘怀仁错不了，没多久就变成了刘怀仁在这一带的爪牙，当然，刘怀仁也没少给黑七好处。当土匪的，有些人也想漂白弄个官儿做，黑七跟着刘怀仁，就也有这个目的。

　　刘怀仁在背地里，没少给黑七讲日本人如何如何，黑七后来也就认定，以后中国就是日本的了，所以他这二年就变成了刘怀仁的忠实死党，刘怀仁让他去杀谁，他就去杀谁，包括想暗杀伏击萧秉权。这回刘怀仁搞来的枪支，主要就是要先武装黑七一伙，黑七一伙有小二十人，可只有七八支枪，有一支还打不响，这回去伏击萧秉权，还被萧秉权夺走了两支，黑七为这事恨得是牙要有多痒就有多痒。如今黑七一伙几个主要死党，就藏在张树魁家，硬等着天黑去刘家取枪，以后就能更为所欲为，没想到这枪却被萧秉权他们捷足先登，刘怀仁就想让黑七召集人去把枪夺回来。

　　冒着天上的炎炎烈日，刘怀仁三个人又是走大路，又是抄小道，一路上也没怎么歇，半下午到了张树魁家。黑七领着一伙手下正猫在张树魁家里，听见有人用暗号敲门，张树魁就低声对黑七说了一句：“七哥，你们在屋里呆着，俺出去看看是谁？！”

　　黑七知道一般人不会找到这里来，就嗯了一声，可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里的手枪。张树魁知道那是他的习惯，也没在意，大步出屋就奔了街门。等他轻轻打开街门一看，刘怀仁带着李黑、牛德禄两个狼狈地站在他面前，他不禁就惊呼了一声：“大哥，您怎么了？”

　　刘怀仁看见张树魁，就像看见了亲人，张嘴就恨不得嚎啕大哭，张树魁急忙把他们拉进院子，然后探头向外看了看，看见自家周围没什么可疑的，他才关上街门，回头问刘怀仁：“大哥，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夜里俺们哥儿们去你那儿吗？”

　　刘怀仁嘴一咧，几乎带着哭腔儿道：“树魁，这事出了意外啦，咱们哥儿们好悬见不到了！多亏李黑哥儿俩，不然你哥哥今天说不好已经被人给崩了！”

　　张树魁听了，眼睛一瞪：“大哥，怎么回事？是谁这么大胆，敢太岁头上动土？”

　　刘怀仁走了大半天，又加上连气带急，站在院里就有点儿站不稳，张树魁见了忙扶了一把道：“大哥，赶紧进屋，俺七哥他们也在！”

　　黑七在屋里已经从窗户里看见是刘怀仁，急忙下炕穿鞋接了出来：“大哥，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夜里俺们过去吗？”

　　刘怀仁身子一软，就要向下倒，张树魁和李黑几个急忙一把架住，大家七手八脚就把刘怀仁连搀带架弄进了屋里。

　　等把刘怀仁扶到炕上，刘怀仁坐在炕头喘了几口粗气，又喝了两大口浓茶，就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跟黑七等人说了一遍，最后道：“这批枪，是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和日本人要来的，本想给黑七兄弟换换家伙，没想到让姓萧的给抢了去，黑七兄弟，你说这事怎么办？”

　　深知有枪就是草头王的黑七，当然懂得这批枪的力量，他这么些年搞来搞去不过就那么几条破枪，现在好几十条枪眼看到手却被抢走了，他眼睛都红了：“大哥，没说的，咱们现在就走，今夜说什么也要把枪抢回来！”

　　刘怀仁点点头，却说道：“姓萧的他们手里也有枪，再加上这批枪，咱们力量差太远了！”

　　刘怀仁这么说，一是全面估摸了自己的力量，二也是在激黑七，同时也是无奈，黑七眼珠转了转道：“那些村里的土包子，恐怕给他们枪他们也不会使，不过咱们手里的枪也的确是少点儿！”说着这话，他的眼角就瞟向了张树魁。

　　一旁的张树魁明白黑七的意思，就对刘怀仁道：“俺们村西边曹镇警察所倒是有十几条枪可以暂时借来一用，就是那个孙所长是非大好处不可！”

　　刘怀仁瞪着眼看着他道：“一百大洋够吗？”

　　张树魁苦笑道：“俺们每回跟他借两条枪使三天他还要五十个大洋，这借的多，恐怕少五百不行！”

　　刘怀仁道：“咱们就使一夜，明天一早就还他！让他少要点儿！”一边说，他就一边摸兜，可他今天是逃难出来的，身上是只有二十几块钱钞票。黑七是从来不带钱，就望着张树魁道：“能不能先欠着？要不你先给垫上？！”

　　张树魁贼眼睛转了转，痛快地说道：“这没问题，不过成不成得去找孙所长商量！”

　　刘怀仁心急，就催促道：“成，成，你赶紧去，这事耽误不得！”

　　张树魁回了声是，又对刘怀仁道：“大哥，您们还没吃饭吧？俺让你弟妹给您们做饭！”

　　张家前后两排房子，黑七他们一来，张树魁就把老婆孩子轰到后面去了，刘怀仁虽然饿了，但他惦记那批枪，就对张树魁道：“吃饭不急，有什么现成的吃两口就成，你快去曹镇，这事今夜里办不成，以后十占八九就办不了了！”

　　张树魁说了声是，不敢多耽误，让黑七手下一个人跟着出去关好街门，他去找村里有车的人家找了辆自行车，就出了西街口奔了曹镇。

　　看着张树魁走了，刘怀仁问黑七：“弟兄们都来了”

　　黑七答道：“都来了，除了这几个，淀边苇子地里还有八九个！”

　　刘怀仁舒了一口气：“看见你们，我心里踏实多了，这枪，今夜咱们说什么也要夺回来！”

　　黑七的心里对这事的着急程度一点儿不比刘怀仁差，按着腰里的手枪，他瞪着眼睛道：“这姓萧的是个大祸害，俺得亲手宰了他！”

　　过了一个多钟头，张树魁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一看他哭丧着脸，大家就知道这事他没办好，果不其然，张树魁进到屋里就苦着脸说道：“俺找到孙所长把这情况一说，孙所长的眼珠子都红了，说这么多枪，少一千大洋他是一粒子弹都不借！”

　　黑七一听，腾地就跳了起来：“妈的，平时他兔崽子少得咱们的好处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孙子是不是找俺打他的黑枪呢？！”

　　刘怀仁心里也急，可他知道光着急骂娘没用，就看着张树魁问道：“一块不能少？！”

　　张树魁摇着头道：“孙所长说的极其坚决，一千块大洋，一块不能少！”

　　刘怀仁手里紧攥着他正在喝茶的那个茶碗，缓缓道：“按说，这么大事，一千块大洋也不多，可我现在身上就那么几块钱，能不能先给姓孙的打个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