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by 诗逸笙
2018-5-28 18:49
第十回:中心阁英雄救美,御书房红颜骗父(二)
“你是谁?”一直处于被动地位的文妃笑终于主动说话了。
秋梦客没有回答她,而是把两只手放在了一条很粗的锁链上——这条锁链将文妃笑的手紧紧地固定在囚车之上。秋梦客用力将那条锁链向两边拉,只听“咔”的一声,锁链应声而断。
自从秋梦客从中心阁上飞下来的那一刻开始,文妃笑的眼睛就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看着他接箭,看着他打败“高头大马”,看着他扯断自己手上的锁链。
秋梦客又把自己的两只手放在了囚车上面的两个角上,用力向前一推,囚车着力而破,构成其的残渣碎片散落一地,但是没有一块儿砸到他自己和文妃笑的身上。
文妃笑腿上的锁链还在那里耀武扬威,秋梦客蹲下身,又是“咔”的一声,最后这一条锁链也断了。
除了惊叹,文妃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秋梦客拉起文妃笑的手腕就要跳下车去。
“你到底是谁?”文妃笑一脸怒气地站在原地,看样子,秋梦客要是不说他是谁,文妃笑就不跟他走了。
秋梦客还是没有回答文妃笑,他那只拉着文妃笑手腕的手也没有松开,而且他的另一只手,也轻轻的搭在了文妃笑的腰上,还没等文妃笑反应过来,秋梦客一个转身,两个人的脚就都站在地面上了。
但是文妃笑似乎没有站稳,“哎呀。”
“怎么了?”秋梦客立刻扶住了文妃笑。
“原来你会说话啊!”文妃笑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秋梦客,“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文妃笑的眼睛让秋梦客感觉到恐惧,好像它们能洞穿世间的一切真相,秋梦客赶紧转过头去,他生怕文妃笑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走。”
“不行。”文妃笑的脚才刚向前挪动一步,就停了下来,“我走不了了。”
秋梦客转过头来看着文妃笑,很明显,他这是在询问原因。
“我感觉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文妃笑反拉住了秋梦客的手,若是身旁没有秋梦客的支撑,她可能早就倒在地上了。
文妃笑的手心满是冷汗,秋梦客生怕文妃笑的手从自己的手中滑落了,便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来到了文妃笑的身边,“妃笑!”
“谢大哥?”
来人摘下面巾,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庞——谢翱。
“真的是你啊!谢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文妃笑的脸上满是惊喜。
“此事说来话长。”谢翱扶住了文妃笑身体的另一边,“你没受伤吧?”
文妃笑摇了摇头,“没有。”
谢翱看着秋梦客,“这位是。”
文妃笑还没等回答——其实她也回答不出来——汪元量就匆匆赶来,“妃笑,皋羽。原来你们在这里。”
看到汪元量手中的拂尘,秋梦客吃了一惊,他已经猜到眼前这个人就是他那天晚上在黄家酒楼碰到的那个道士水云子。
“师父。”文妃笑一眼就认出了蒙着面的汪元量。
“阿合马马上就要到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你们先走,我断后。”
文妃笑、谢翱和汪元量不约而同的看向说话人——秋梦客。
“你。”
汪元量的话才刚说出一个字,另一位“高头大马”就回来了,“阿合马大人随后就到,你们跑不了了。”
“你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把最后一个目光留给文妃笑之后,秋梦客腾空而起,跳入阿合马带来的军队中。
“多谢英雄,拔刀相助。救命之恩,老夫来日再报。”汪元量大喊一声,就和谢翱一起带着文妃笑走了,“走。”
听到汪元量的喊声,黄家酒楼的人便不敢再恋战,互相掩护着离开了。谁知道他们还没有走出这条巷子,阿合马和安童就带着大队人马到了。他们两个人都是红着脸,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看就知道刚刚大吵了一架。
“乱臣贼子,竟敢在本官眼皮底下闹事,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条巷子。”阿合马大手一挥,“放箭。”
走在后面的黄四娘和陆华浓边走边转过头来查看情况,如果元兵真的放箭的话,他们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被人家射成刺猬。果然,黄四娘和陆华浓看到射手已经排成一排,拈弓搭箭,正准备向他们射来。没办法,他们只好摆好架势,准备和箭雨斗个你死我活。
“住手,都给我住手。”又是阿合马的声音。
不仅被射的黄四娘和陆华浓疑惑不已,就连射箭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一会儿让人放箭,一会儿又让人住手?到底想咋地?
当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阿合马被黑衣蒙面人给劫持。那个蒙面人坐在阿合马的身后,用手锁住阿合马的喉咙,面巾上还绣着一片竹叶,是秋梦客。
奇怪的是,刚才没有一个人看到秋梦客是什么时候、怎么坐上马背的。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秋梦客向黄四娘和陆华浓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黄四娘和陆华浓赶紧离开这里。黄四娘和陆华浓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要走。他们以为,阿合马在蒙面人的手中,没有人敢不放他们走。
他们想错了,安童就敢,“站住。”
被这一声震住的不是黄四娘和陆华浓,而是被秋梦客控制住的阿合马,“安童,你干什么?没见我被人劫持了吗?还不放他们走?”
“他们可是朝廷要犯,放走了,你叫我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安童,你。你想公报私仇?”现在的阿合马,气愤已经多于恐惧了。
“阿合马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秋梦客一听,不禁在心里道了一声“糟了”,不过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还有一步棋没有用呢。而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安童,你信不信我回去就向皇上参你一本。”
“等你有命回去再说吧。”安童举起手,做了一个准备放箭、射杀所有、一个不留的姿势,“准备。”
“安童。”
“安童大人。”一个元兵飞奔到安童马前,跪了下来,“属下在安贞门街发现乱党踪迹。”
“难道他们想从安贞门逃走?”安童瞪了阿合马一眼,今天算你走运,没能死在我的箭下,“我先带人去安贞门,阿合马,这里就交给你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安童要离开的时候,安童突然转过头,双脚踏了一下马鞍,借力向阿合马和秋梦客飞来。速度之快,让本来还想大骂一句的阿合马只张开了嘴,连喊出声音来的时间都没有了。
秋梦客的速度也不慢,但是他刚才也被安童骗了。秋梦客松开阿合马,身体向后倒去,几乎躺在了马背上,他想看安童出什么招式,自己好接招彩照,反正现在想要先发制人是不可能了。
世事难料,阿合马和秋梦客坐下之马,受安童一惊,前蹄拔地而起,大有将阿合马和秋梦客掀翻在地之势。
秋梦客一看大事不妙,也顾不得劫持阿合马,双手向马背借最后一次力,翻了一个身,准备落在身后的墙上。谁知道他刚翻过身,就感觉到背后一阵强劲的拳力,迎风而来,直击自己后心。秋梦客不及多想,更别说上墙了,连忙回身接招。还好秋梦客身法矫健,动作敏捷,只两招,便摆脱了安童,“狼狈”逃脱。
“安童大人,乱党跑了。”
当安童和秋梦客对决的时候,在场的所有眼睛都集中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他们几乎忘记了,除了秋梦客,这里还有两个人需要抓,那就是黄四娘和陆华浓。然而,黄四娘和陆华浓他们自己可没有忘记他们的身份,作为会武功的人,虽然他们也很想将这一场对决看完,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了。于是,他们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的逃走了。
安童站在墙上,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秋梦客便不见了,就在他又与追不追的时候,让手下的一句话给下了决心:不追了,追也追不上。
“我知道了。”安童重新披挂上马,“去安贞门。”
“是。”
从安童出手,到安童与秋梦客交手,再到秋梦客逃跑,最后到安童带人离去,阿合马都没有置喙一言。他已经被刚才得惊险场面给吓傻了,一是惊魂甫定,庆幸自己没有成为秋梦客手下之鬼;二是大开眼界,他早就听说安童武功高强, 刚开始还以为是他自己吹牛,今天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阿合马大人。”
“啊!”直到阿合马被属下的人“叫醒”,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安童已经离去多时了,才想到刚才自己在属下面前丢了脸,怎么说也得挣回面子,才不管安童是不是在这里里呢,“这个安童,简直是太狂妄了,中书省的右丞相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再说了,本官还是中书省的平章政事呢——虽然是上都的。来日见到皇上,本官一定要参他一个意图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阿合马的下属们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一个一个的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奇怪的是,阿合马骂完这一大通之后,即便他骂的人不在这里,他也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走,我们也去安贞门。”
安贞门北通上都,又是偏门,除了一些贩卖杂货的商贾和回乡省亲的蒙古人,基本上没什么人走这里。本来就很冷清的安贞门,今天变得更加冷清了,除了那些属于这里的守卫,其他什么人也没有。而安童和阿合马的到来,反而使这里热闹了起来。
“这是。”阿合马还以为是自己来晚了,颇有些愤愤不平,“安童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次,阿合马居然在“安童”的前面加上了“大人”二字,不能不说与刚才安童和秋梦客的打斗没有关系,但是阿合马依旧有些盛气凌人,可见,他是不会因为武力而屈服的。这样的人,如果身在战争时期,应该不会成为汉奸吧?
安童好像没有听到阿合马的话一样,直直地望着安贞门。
一个安贞门的守卫看了看熟视无睹的安童,又看了看满脸愤怒的阿合马,只好上前一步,“回禀阿合马大人,刚才有人看见一辆马车从这里飞奔远去,只是不知道,是否是两位大人要抓的犯人。”
“除了逃犯,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从这个破门出去?”阿合马看了一眼安童,“还不赶紧派人去追?”这句话可谓是“阿合马之意不在守卫”了,他可不敢直接命令安童,再怎么说,安童才是大都的官,也算是“地头蛇”,更何况,自己连强龙都不是。
那个守卫眨巴眨巴眼睛,“阿合马大人,安童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了。”
“那这里怎么还留这么多人?应该都派出去才对嘛!”
那个守卫看了看安童,不再说话了。
安童终于转过头来,“阿合马大人是想亲自去追吗?”
阿合马支支吾吾了半天,“本官。本官是文官,骑马追贼这种事情,不在本官的职责范围之内。”听清楚了,他只是不想越俎代庖,抢了别人的饭碗,并不是自己做不来。
“既然阿合马大人做不来,看着就好了。”安童不仅拆穿了阿合马的“弦外之音”,还变相地告诉他,看着就好,不要多嘴。
“你。”阿合马说不出话来。
安童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下,“传我的命令,立即关闭所有城门,所有人等,只许入城,不许出城。”
“是。”只见安童身后的一队人马迅速离开安贞门。
阿合马一听更生气了,不追就不追,关什么城门啊?安童,你这是做给谁看啊?
“阿合马大人,走吧。”
“啊?”阿合马还以为安童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吓了一跳。
“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不用向皇上复命吗?”
阿合马一听,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他想向皇上打安童的小报告已经很久了;害怕的是,安童这样有恃无恐,难道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安童可没有阿合马想象的那么复杂,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想。无论是在去安贞门的路上,还是在回宫复命的的路上,都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劫持阿合马、与自己交手的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他的背影,为什么会那么熟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到底在哪里呢?他出手又快又有力,却不主动攻击;明明可以赢我,却时刻想着逃跑。他到底是谁呢?”
无独有偶的是,同时思考这个问题并不是只有安童一个人,黄四娘,总从和陆华浓离开中心阁之后,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梅姨?”
“啊?”
“您在想什么呢?”
“刚才救我们的那个黑衣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黄四娘一想到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把这个问题给抛诸脑后了,“先不管他了,我们快去找妃笑他们吧!”
“嗯。”
逃离柴市之后,黄家酒楼一行人果然按照汪元量的计划,专挑人多的街路走,慢慢地,就消失在人山人海之中。他们分头行事,陆续地回到崇国寺,一个一个地都钻到那车里面去了。
汪元量、谢翱和文妃笑等先走的人,基本上没有受到多少阻力,所以他们很快便回到了马车上,最后,就只剩下黄四娘和陆华浓还不见踪影。
“汪大叔,”文妃笑焦急地望着车外——其实那里什么也看不到,“梅姨怎么还没回来?”
“再等等吧。”汪元量又不是诸葛亮,他当然不会知道黄四娘和陆华浓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所以也给不了文妃笑一个满意的恢复。
“梅姨。梅姨不会被抓了吧?”文妃笑把大家都担心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不会的。”汪元量的心里当然也有这种想法,但是作为大家的主心骨,他绝对不能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要把这种想法扼杀在摇篮中,“四娘武功不弱,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更何况还有陆兄在,梅姨不会有事的。” 谢翱仿佛读懂了汪元量的心思,不管汪元量和谢翱怎么说都没有用,文妃笑就是要下车,“我要去找梅姨。”
汪元量和谢翱一起出手相阻,“妃笑。”
就在马车之中纠结不休的时候,黄四娘和陆华浓回来了。
“梅姨。”黄四娘一上马车,文妃笑就扑到了她的怀里,“您怎么才回来啊?吓死妃笑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妃笑就要下车找你去了。”汪元量在一边做旁证。
“我没事,就是被几个人给耽搁了。”与汪元量说的如出一辙,“小龙,我们走吧。”
两辆马车的车夫分别是黄小龙和他的弟弟黄小虎,等所有人都坐进马车之后,车前的那两匹马在黄氏两兄弟的鞭策之下,一前一后地大步奔跑而去了。
“是阿合马吗?”
黄四娘点点头,“还有安童。”
马车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一个人及时出现,劫持了阿合马,打败了安童,梅姨和我才没有被射成刺猬。”陆华浓冷笑道。
“什么人?”汪元量觉得今天的怪事实在太多,这不,又来了一个。
“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陆华浓这话,等于没说。
“妃笑,”谢翱忽然想其了那个救出文妃笑的蒙面人,“刚才救你出囚车的那个黑衣人是谁?”
“他?”文妃笑一脸茫然,“他不是我们的人吗?”
谢翱转头看向汪元量,汪元量环视了一下周围,“我们的人都在这里。”他又看向谢翱,“皋羽,他也不是你带来的人吧?”
“不是,我和陆兄带来的人都在后面的那辆车上。”谢翱看向文妃笑,“我还以为他是你的朋友呢!”
“不,我不认识他。”
“会不会是因为他蒙着面?”
“不会的。”黄四娘笑着看了一眼文妃笑,“如果是妃笑认识的人,就算他蒙着面,妃笑也会认出他来的。”
“梅姨说的没错。”文妃笑笑着看着谢翱,“就像你,虽然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了,而且你又蒙着面,可我还不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谢翱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满意和欣喜。
就在此时,黄四娘和汪元量对望了一眼,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蒙面人的身上。
“汪大叔,他的武功您可认得?”那个蒙面人之所以能够引起谢翱的兴趣,其中一半就是因为他的武功——另一半,则是因为他对待文妃笑的态度。
“仅凭一招半式,很难看出他来自何门何派。”
“他的眼神。”文妃笑一遍又一遍回忆着那个蒙面人看她的眼神,“他的眼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在哪里呢?”
文妃笑的这句话触动了黄四娘,虽然她没有看到那个蒙面人的眼神,但是他的身姿,也让黄四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都不要再想了,万事自会有结果的。”身为修道之人的汪元量说话就是与众不同,“更何况,他对我们并没有恶意,今天若不是他,我们真的很难全身而退。”
黄四娘拿起她座位旁边的一个包袱,打开之后,递给了文妃笑,“妃笑,先把这这套衣服罩在外面吧,等到了家,梅姨再给你拿件好的。”
“妃笑就知道,梅姨您最好了。”文妃笑接过包袱,将里面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囚服的外面,“没想到还挺合身的嘛,谢谢梅姨。”
“你这孩子。”
“他怎么知道囚车会走中心阁这条路呢?”一直陷在沉思之中的谢翱突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只因没有人能够回答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