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回：一骑红尘妃子笑
　　霜飞晚松开了全玖的手，“三年前，我的孩子曾被污蔑为大宋的‘祸根’，我也因为此事而差点被处以火刑，多亏殿下拼死相救，我才得以苟活至今，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况且，我身患不治之症，再也不能为皇室开枝散叶，已是无用之人，试问，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成为太子妃呢？”
　　“但是在殿下心中，姐姐才是真正的太子妃啊！”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姐姐。”全玖更疑惑了。
　　“太子仁厚，可怜我出身贫寒、孤苦无依，因此对我的关心才会比其他姐妹多了一些，但是这么多年来，殿下的这份恩情，实在让我承受不起。也许真像妹妹说的，殿下有意要册封我为太子妃，可也正如我所说，皇上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殿下性格倔强，皇上金口玉言，如果这样僵持下去，他们父子之间势必会因为我而产生嫌隙。”霜飞晚拉起全玖的手，眼含泪水，“阿玖，你知道，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殿下如此待我，我又怎么能陷他于不孝不义之地呢？‘明者远见于未萌’，于是我思之再三，决定主动向殿下提出此事，不仅顺应了皇上的旨意，也成全了一位孝子，即便殿下恼我气我，我也无怨无悔。”
　　“姐姐你真是用心良苦啊！”全玖热泪盈眶，顿时感到无比的羞愧。
　　“我的昊儿走了，杨夫人的焯儿也走了，晏儿虽然才三岁，却也是殿下的长子，如今你已被封为太子妃，晏儿就是嫡长子，等殿下登基大宝，晏儿便会成为储君、继承大统，如此则名正言顺，也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全玖一听，双腿一弯，跪在了霜飞晚的面前，“姐姐。”
　　“阿玖！”霜飞晚一惊，“你干什么？快起来。”
　　“妹妹要替晏儿谢谢姐姐。”
　　“你先起来再说。”霜飞晚拉起了全玖，“晏儿虽然是你亲生的，但我一直视他为己出，而且，就连‘赵晏’这个名字也是我帮他取的，‘天安’，‘安天’。在我心中，晏儿就是昊儿，晏儿的事就是昊儿的事，你又何须谢我呢？”
　　“我。我。”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霜飞晚紧紧握住全玖的手，“将来母仪天下，帮皇上打理六宫，就要靠你了。姐姐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后的。”
　　“嗯。”全玖擦干了眼泪，心想，姐姐如此为殿下和我的孩子着想，有机会，我一定要把她的这番话告知殿下。
　　霜飞晚送走了全玖，感觉心情舒畅极了，并不是因为全玖的感激，而是因为她把闷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而且，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当然，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一个明白自己的丈夫。
　　又一天，夜幕还没降临，青梅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夫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霜飞晚一听，顿时愣在那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赵禥就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见状，青梅就赶紧离开了。
　　“飞晚。”
　　霜飞晚连忙上前参拜，“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赵禥连忙扶起了霜飞晚，“飞晚，是我误会你了。”
　　霜飞晚一惊，但是马上又明白过来，“是阿玖。”
　　“要不是她告诉我，我还。还误会你呢！”
　　霜飞晚听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飞晚，以后我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殿下。”霜飞晚紧紧地贴在赵禥的怀里，心里感觉暖暖的，仿佛自己以前所受的委屈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但是霜飞晚不知道的是，更多的烟云还在后面等着她呢！
　　时光荏苒，转眼便又过了两年，这一年是景定三年(1262)……七月十五，又称七月半，在道教中被称为中元节，在佛教中被称为盂兰节，在民间则被称为鬼节。鬼节，顾名思义，这是一个祭祀鬼的节日。一般与鬼有关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与鬼有关的节日都不是什么好节日。
　　这天，霜飞晚站在门口，向外观望，好像是在等什么人，还很焦急的样子。直到她看到了从远处跑过来的青梅，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
　　“青梅，让你打听的事情你都打听到了吗？”
　　“当然了。”青梅的头仰得老高，“我是谁啊？青梅出马，一个当俩。”
　　“行啦。”霜飞晚被青梅给逗笑了，“你快说吧。”
　　“皇上任命文大人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青梅还没说完，霜飞晚就迫不及待了，“皇上英明。”
　　“但是。”
　　“怎么了？”
　　“文大人不愿赴任，向皇上请求祠禄，皇上批准了，改任他为建昌军仙都观的主管。”
　　霜飞晚叹了一口气，“真是埋没人才了。”
　　“青梅还打听到了两件事情，一件坏事，一件好事，夫人想先听哪一个？”
　　霜飞晚想了一下，“我想先听坏事。”
　　“还是就是。”青梅收起顽皮的嘴脸，“吴丞相过世了。”
　　“什么？”霜飞晚感到一阵眩晕，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青梅吓了一跳，“夫人？”
　　霜飞晚摇了摇头，“吴丞相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
　　“青梅听说。”
　　“你听说什么？”
　　“听说那天晚上，吴丞相喝了循州知州刘宗申送来的酒，之后就。”
　　“刘宗申？他与吴丞相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加害吴丞相呢？”
　　“这。这青梅酒不知道了。”
　　“是他。”霜飞晚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一定是他。”
　　“他？”青梅不知道霜飞晚说的是谁，“‘他’是谁啊？”
　　“贾似道。”霜飞晚语气冰冷，“刘宗申绝对不会也不敢加害吴丞相，除非是受人指使。”
　　“但是为什么一定是贾似道呢？”
　　“你不知道，这个刘宗申曾经是贾似道的门生，他那顶循州知州的帽子也是贾似道给他戴上的。”
　　“原来是这样。”青梅见霜飞晚愁眉不展，泪光流转，很是后悔告诉她这件事情，“夫人，还有一件好事青梅没有说呢！”
　　良久，霜飞晚悠悠地说道，“你说吧！”
　　“我还听说，今天文家可能会有一件喜事。”
　　“什么喜事？”
　　“文夫人即将临盆，听说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真的吗？”霜飞晚马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向天祷告，“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文家母子平安。”
　　入夜，千家万户，门窗紧闭，漆黑一片。只有文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因为今天晚上，文夫人就要生了，接生婆一干人等也已准备就绪。
　　文天祥站在门外，心急如焚，不停地走来走去，他身边的那些仆人看着他，也跟着干着急。
　　忽然，“风飒飒兮木萧萧”，“无边落不萧萧下”，“皎皎空中孤月轮”的景象正在文天祥等人眼中慢慢消失，圆月先是变成了一个月牙儿，后来就完全不见了，就连星辰般的微光也没有了。
　　“啊。啊。”见状，众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文天祥刚要出言阻止，就看到夜空中出现了一丝银光，月牙儿慢慢变大，直到变成了一轮圆月，像刚才那轮月亮一样圆、一样亮，不，甚至比刚才那轮月亮更圆、更亮。
　　过了一会儿，众人终于反过神儿来，不禁唏嘘一阵。
　　“大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狗吞月’吗？”有一个人走到文天祥的身边。
　　“这。”文天祥的话，被房里传来的清脆的婴儿啼哭声给打断了，他激动地手足无措，“生了，生了。”
　　文天祥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屋，绕过屏风，一个箭步迈到了床边。此时，欧阳伊人——文天祥的妻子——的眼睛闭着，安详地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的接生婆站在床边，其他下人正在收拾东西。
　　文天祥看了一眼欧阳伊人，便盯着接生婆，“母子平安吧？”
　　“平安，平安。”接生婆笑容满面的将孩子递给文天祥。
　　文天祥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
　　“恭喜大人，是个女儿。”
　　“太好了，你下去领赏吧。”
　　“谢大人。”接生婆便带着她的人出去了。
　　文天祥抱着孩子坐到了床边，“辛苦你了，伊人。”
　　欧阳伊人慢慢的睁开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是个女儿？”
　　“嗯，是女儿。”文天祥激动的点点头，“我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如今又有了一个女儿，真可谓是‘好事成双’啊！”
　　欧阳伊人幸福地点点头，“天祥，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好。”文天祥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月食，“环娘？伊人，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我看你呀，是读书读得太多了，就连给孩子取个名字，都是‘生’啊‘娘’啊的，千篇一律，多俗气啊！我不管，这次你一定要想一个好一点儿的名字。”
　　“好，都听你的。”
　　“环？不如就叫玉环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杨贵妃。”文天祥长叹了一声，“‘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忧国忧民之人，无时无刻不在忧国忧民。
　　文天祥摇了摇头，“此名不祥，祸国殃民，不取也罢。”
　　欧阳伊人明白了文天祥的心意，深悔自己失言，“我喜欢吃荔枝，不如就取一个‘荔’字吧？”
　　文天祥站起身来，面朝窗外，冥想良久，忽然转过头来，“妃笑？文妃笑？伊人觉得如何？”
　　“可有出处？”
　　“杜牧之曾有云：‘一起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过华清宫》？”
　　“不错。”
　　虽然此名依旧不离“忧国忧民”，但是欧阳伊人也对其有种莫名的好感，便欣然接受了，“好名字。”
　　文天祥怜惜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妃笑，你虽生于鬼节，但是爹娘希望你一生只哭这一次。”
　　欧阳伊人肯定地点了点头，“她会的，她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