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回：异路殊途为故友，碧水寒潭忆曾经(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在奔跑的文妃笑等人终于停了下来，他们身上的元兵的衣服也在奔跑途中被脱下去了。
　　谢翱仔细察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元兵应该没有追上来，我们可以休息一下了。”
　　“谢兄，文姑娘，我们就此别过吧！”陆华浓道。
　　“陆兄，保重！”
　　陆华浓见文妃笑没有说话，便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方才陆某多有冒犯，还请文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文妃笑想不答应都不行，“陆大哥言重了，要是你不说的话，妃笑都忘记了。”
　　“那就好。”
　　“保重！”陆华浓身后的人也和谢翱互相道别了一番。
　　陆华浓等人一路向北，奔上都而去；文妃笑和谢翱一路向南，奔山西而去。
　　看着陆华浓等人渐渐消失的背影，谢翱想起了早上的事情，“其实华浓他人不错，就是脾气大了些。”
　　“谢大哥，你不用为他说好话。”文妃笑一脸不满的表情。
　　“没有，我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为了复国而是非不分、不择手段，真不知道除了民族仇恨，他的眼里还剩下什么。”
　　谢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许他的心里也是这么评价陆华浓的。
　　“谢大哥。”见气氛有些尴尬，文妃笑便适时地转变了话题，“你之前去过中条山吗？”
　　“没有，这些年我都在江南一带。”
　　“江南？”文妃笑一脸甜蜜的笑容，“‘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能不忆江南”这句是文妃笑和谢翱同时念出来的，念罢两人相视一笑。
　　“江南一定很好玩儿吧？”
　　“那当然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带你一起去的。”
　　“真的吗？”文妃笑一脸惊喜。
　　谢翱微笑着点点头，“真的。”
　　“谢大哥，你真是太好了！”文妃笑大笑着向前方跑去，既像一只彩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又像一只清新的雏燕，展翅欲飞。
　　“其实中条山也可好玩儿了，我和淑姨就住在中条山下。”
　　“淑姨？以前倒是听你说起过，可惜我至今无缘拜会。”
　　“再过几天你不就有机会了嘛！”
　　“那我还要谢谢你喽？”
　　“不用客气啦！”文妃笑大言不惭，搞得谢翱一阵晕眩，“淑姨她人可好了，这么多年来，都是她照顾我的。”
　　“妃笑，你能给我讲讲你们的过去吗？”
　　“好啊！”文妃笑手舞足蹈的讲着，“这还要从我掉进碧水寒潭之后说起。”
　　“碧水寒潭？我曾经听文大叔说起过，对了，你当时是怎么掉进去的？”
　　“在我七岁那一年。”
　　那一年，文妃笑七岁，文天祥带着她和她的两个哥哥——文道生和文佛生、一个姐姐——文柳娘去了终南山上的重阳宫，拜访全真教的分支之一——龙门派的掌教赵道坚，文妃笑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因为他们年龄尚小，就和文妃笑的娘亲——欧阳伊人留在了家中。
　　文妃笑从小就体弱多病，不如她的哥哥姐姐们，也不如她的弟弟妹妹们，文天祥这次之所以带她一起去，就是想借机锻炼一下文妃笑的身体，没想到却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文天祥和赵道坚是神交多年的好友，虽然他们年龄之差很大，而且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他们一见如故，志同道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文妃笑等兄弟姐妹四人，既听不懂他们的爹和赵道坚在说什么，又和全真教的弟子没有共同语言，于是他们四人便偷偷地溜出了重阳宫。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终南山风景优美，秀色可餐，由于海拔较高，山顶上的积雪终年不化，蔚为大观，令人分不清是自己所看到的到底白云还是白雪。当然，终南山上也有地势险要、令人望而生畏的危险地带。
　　文天祥等人去的时候，本是夏季，但是等他们到了终南山上，却全都换上了棉帽、棉衣、棉裤、棉鞋。
　　终南山上也有河流，不过河流所处的地势都比较低，所以它们依旧顺势而流，都不曾结冻成冰，不过河水中的温度很低，远非常人所能承受。
　　修道之人都需要一个像终南山这样的世外桃源来修身养性、看破红尘。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何处，兄弟姐妹四人一路上春风得意、走马观花，忘却寒冷、不知疲惫。
　　“你们看，前面有一片树林。”文妃笑的大哥文道生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那里面一定很好玩儿。”
　　“不如我们四个人比赛吧，看谁能最先跑进去。”文妃笑的二哥文佛生提议。
　　“好！”文道生和文妃笑的大姐文柳娘举双手赞成，文妃笑也“自不量力”地拍手叫好。
　　“妃笑，你还是不要去了。”
　　“是啊，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吧！”文道生和文柳娘都知道文妃笑的身体虚弱，便一齐来劝她。
　　谁知道被一直娇生惯养的文妃笑给拒绝了，“不，我要和你们一起比赛。”
　　“好啦！”文佛生也来哄他这位蛮不讲理的妹妹。“我们算你赢还不行吗？”
　　“少说废话。”文佛生的话刺激到了文妃笑的自尊心，她扔下一句话就向前跑去了。
　　“跑！”见小妹如此不守比赛规则，三位哥哥姐姐也不甘示弱，奋力向前跑去。
　　小孩子，一认真起来，就忘记了同情和谦让。
　　还没跑了多少步，三位哥哥姐姐就都超过了文妃笑，尤其是文佛生，遥遥领先，原来他有跑步的特长，怪不得他会首先提议比赛了。
　　文妃笑被甩在最后面，而且距离她的哥哥姐姐们越来越远，终于，由于心急和气愤，她摔倒了，“啊！”
　　文妃笑的哥哥姐姐们，还在奋力向前奔跑着，他们的全部身心都完全投入在了比赛之中，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妹妹的凄惨的叫声。
　　“小妹妹。”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男孩儿像天神一样地突然出现在了文妃笑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幸亏穿得够多，否则文妃笑肯定会见血的，其实她不过是像雪球一样轱辘了一圈而已，“谢谢你，大哥哥。”
　　“不客气。”男孩儿转头看了一眼文妃笑的哥哥姐姐们，“小妹妹，你在这里等着我，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大哥哥马上就回来。”
　　“嗯，我等着你。”文妃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他了，也许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他的话更是让人不得不听。
　　文妃笑站在原地，看着那位大哥哥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就飞了起来。
　　“哇！”文妃笑惊呼一声，只见那位大哥哥已经落在了那片树林的前面，也落在了她的哥哥姐姐们的前面，谁知道，男孩儿和文妃笑的哥哥姐姐们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们竟然一起跑进了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男孩儿扔下了文妃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而他自己却和她的哥哥姐姐们玩去了——起码在文妃笑的眼中是这样的，因为她根本没有听清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文妃笑顿时火冒三丈，既气男孩儿欺骗了她，又恨自己轻信了男孩儿，她的愤怒已经盖过了她的恐惧，她用比刚才快两倍的速度跑向了树林，誓要打男孩儿一顿。
　　“哥哥。姐姐。”文妃笑在树林中边走边喊，但是没有人答应她。
　　“咳咳。”也许是因为走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是因为有些害怕了，文妃笑咳嗽了起来，“哥哥。姐姐。”
　　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淹没了文妃笑本来就不大的叫喊，也遮蔽了文妃笑本来就很小的身影。
　　文妃笑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姐姐没被喊来，却喊来了一只大灰熊，那是一只很大很大的灰熊，它的肚子上还有一道伤口，虽然已经被缝合上了，可血还是浸湿了伤口两边的灰毛，使那里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看起来更深。
　　没有了叫喊声，也没有了咳嗽声，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偌大的心跳声。
　　面对着眼前的大灰熊，文妃笑想跑，想跑得远远的，但是她的双腿就是不听使唤，怎么动也动不了。
　　“妹妹！”文道生、文佛生和文柳娘终于来了，可惜有些来晚了。
　　文妃笑僵硬的转过头，“哥哥。姐姐。我怕。”
　　“怕”字还没说完，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在了文妃笑的身前，挡在了文妃笑和灰熊之间。
　　“我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吗？”
　　文妃笑认出了他，他就是刚才树林外的那个大哥哥，“谁让你没有回来找我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文妃笑还不忘“报仇雪恨”。
　　“我。”危急时刻，男孩儿懒得和文妃笑解释，他看向文道生等三人，“你们还不快走？”
　　“妹妹，你别怕，我们这就回去找爹来救你。”文道生等三人飞也似的向树林外跑去。
　　怎么能不怕？但是文妃笑却没有哭。
　　“小妹妹。”男孩儿大义凛然，“我数三声之后，你就赶紧跑，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不，我要和你一起。”文妃笑紧紧地拉着男孩儿衣袂。
　　“你。你会拖累我的。”
　　“可是我跑了，你会被它吃掉的。”
　　“我不会被它吃掉的。”男孩儿转过头看着文妃笑，“你先跑，然后我再跑，你还怕我跑不过它吗？”
　　文妃笑一想到男孩儿会飞，便放心了许多，“好吧，我不想拖累你。”
　　“记住，一直向前跑，千万不要回头。”
　　“嗯。”文妃笑重重地点点头。
　　“一。二。三。”
　　刚听到“三”字，文妃笑撒腿就跑，只不过她跑错了方向，男孩儿告诉她向前跑，而她却向后跑去了。也许她认为，前面有大灰熊，当然要向后跑了，难道她不会绕道向前跑吗？唉，岂不知，后面的东西更可怕。
　　“不是那边！”等男孩儿有所察觉后，他大喊了一声，但是已经太晚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文妃笑跑得超乎寻常的快，或许她太听男孩儿的话了，或许耳边的风声太大了，总之，她没有听到男孩儿的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跑啊跑啊，文妃笑终于跑出了树林，谁知道，树林的尽头不是重阳宫，而是悬崖，“啊！”
　　又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文妃笑回头一看，一只大灰熊，一只很大很大的灰熊。文妃笑一看它的肚子就知道了，这就是刚才那只大灰熊，它正凶神恶煞地向她走过来。
　　“大哥哥。”此时，文妃笑的脑海中，没有自己的安危，只有男孩儿的生死，“我的大哥哥呢？你是不是把它给吃了？”
　　听到这里，谢翱也不禁好奇了起来，“那个男孩儿呢？”
　　“虽然那只大灰熊没有告诉我，但是我想。”文妃笑的脸上突现悲伤之色，“那位大哥哥很可能已经被它给吃了。”
　　谢翱被文妃笑的话弄的苦笑不得，“那后来呢？”
　　“后来。”
　　后来，大灰熊步步紧逼，文妃笑步步紧退。终于，文妃笑无路可退了，她的脚跟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我是不会被你吃掉的。”文妃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闭上眼睛跳了下去，“大哥哥，我来陪你了。”
　　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坠落之后，“扑通”一声，文妃笑掉进了水里。文妃笑本来就不会游泳，再加上潭水冰冷，就连一声“救命。”都没喊完，她的手脚便再也不能动弹，整个人直直的沉到潭底去了。
　　文妃笑的话牵动了谢翱的关心，“那就是终南山下的碧水寒潭吗？”
　　“我也是后来听我爹说的。”
　　“最后你是怎么上来的？”
　　“是一位叔叔救了我，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位叔叔的样子呢！”
　　“那文大叔呢？”
　　“我爹是在那位叔叔救我上岸之后才来的，但当时我已经没有知觉了，我只记得，我爹把我抱回了重阳宫，至于我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都是后来我爹告诉我的。”
　　“一定是虚静子赵道长救的你吧？”
　　“你怎么知道？我爹说，赵道长用尽了他毕生的功力才换回我一条命，但是寒毒已经侵入了我的五脏六腑，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所以还是不免落下了不治之症。”
　　“每逢月圆之夜。”谢翱叹了一口气，“寒症发作。”
　　“刚从重阳宫回来的时候，我的寒症每个月都会发作好几次，发作之时，寒冷难耐、痛不欲生，我爹、娘不忍看到我这个样子，便到处求医问药。那时候，我师父和我爹交情匪浅，虽然他是宫廷乐师，却一直和全真教有所联络，他告诉我爹说，永乐宫有高人能够医治我的寒症。但是全真教的武功向来不传外人，于是，师父便收我为徒，还亲自给掌教写了一封信，我爹就带着那封信和我一起去了永乐宫。”
　　“原来汪大叔是全真教南宗的。”
　　“看不出来，你还蛮了解全真教的嘛！”文妃笑调皮的笑了一下，“走到中条山下的时候，我和我爹机缘巧合地进了淑姨的家，谁知道这一进，就是十年。”
　　“你和文大叔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淑姨的吗？”
　　“我是，可我爹不是。”文妃笑想了一会儿，“我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是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爹没有告诉我，我也没问。”
　　“没想到你这个淑姨还挺神秘的。”
　　“是啊！至今为止，我也只知道淑姨的闺名是吴淑姬，黄爷爷是她的干爹，梅姨是她的干妹妹。”文妃笑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而且我还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谢大哥，我要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嗯。”
　　文妃笑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别人听见似的，“我师父喜欢淑姨。”
　　谢翱吃了一惊，“你听谁说的？”
　　“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你？”谢翱笑出声来。
　　“你不相信？”
　　“那你说。”谢翱的眼珠子一转，“我喜欢谁？”
　　“你呀？喜欢。”文妃笑慢慢地靠近谢翱，脸上还带着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