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三章 鹞子沟(2)
衔尾紧追67师的是解放军二野九纵2师368团。正如戴煌所判断的,二野七个纵队的主力正遵照中央军委命令从商丘南下隐蔽向徐州逼近,与华野汇合,准备在11月中旬打响围歼敌徐州‘剿总’5个兵团22个军的‘淮海战役’。二野司令部及纵队首长按野司战略意图命令368团脱离纵队,向西北追歼从郑州战场逃脱的国军67师、暂51师残部及省绥署保安团等杂牌部队,战略上的佯动意在恫吓陕西胡宗南部和山西阎锡山方面。
368团是九纵的绝对主力,参加过平型关战役和百团大战。辽沈战役后该团先后参加了济南、豫东、汴京和郑州等战役。全团目前兵员齐满又刚从缴获的国民党军需仓库补充了弹药、物资和装备了一批崭新的美式轻重武器。
团长徐侠夫34岁,参加革命已20年,其作战勇猛、能攻擅守,绰号“粉碎机”。团政委朱凯,来自原新四军二师,是一位在长期战火考验下成长起来的优秀政工干部。全团共计指战员3760人, 3个三三建制的步兵营,一个机炮连,一个骑兵排。
团长徐侠夫、政委朱凯和参谋长孔江淮同乘一辆美吉普,在团直属骑马排尾随下,在尘土飞扬中旋风似的赶到离黄河南岸几公里前沿处。沿途到处杂乱丢弃着炮车辎重、枪支弹药,十几辆道奇卡车横七竖八停在路旁,上边还装载着整箱整箱的炮弹。被俘的67师三团后卫营官兵裹紧军棉衣,缩头坐在山坡背风处。团情报参谋正在审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校。
徐侠夫跳下吉普车向前走两步,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黄河对岸。国军已将“老吴桥”炸毁,仅剩两端光秃秃的桥墩。黄河北岸地区,山梁光秃秃,沟壑纵横,目力所及处杳无人迹,皆为薄薄白雪覆盖。见敌军旗靡辙乱,炸桥、毁船以及沿途丢弃的辎重,徐侠夫轮廓分明的嘴角微微上翘,心里暗喜。自济南战役后368团一直再没有捞到硬仗、肥仗打,多是追歼战,连这次换装的美械装备也是兄弟部队缴获的战利品。他觉得脸红,所以这次千载难逢的战机,岂能在眼皮底下错过。
骑兵通信员勒马跳下,跑向美吉普,立正说:“报告团长、政委,侦察连追上了67师的后卫营,俘敌及国民党省绥署官员400余人。敌军工兵把通向黄河北的‘老吴桥’炸塌了,67师主力渡河后逃向驼峰山,明显有翻越太行山进入山西境内与阎军会合之意图。”
朱政委抬手推了推眼镜框,商榷说:“老徐,我的意见是让部队在黄河南岸停顿一下,架起电台与纵队沟通,等候纵队首长下达进一步命令。”师部两天前给368团的指示是:佯动尾随,相机追歼。
徐侠夫瞪眼说:“等啥?等待纵队回电的时间,67师就窜进山西了。”
寒风凛冽,可徐团长短茬头顶上热得冒汗。他将衣袖挽得老高,露出黄布军装内的粗布白衬衣,两眼焕采笑着说:“老朱,人家一野在辽沈战役中歼灭国民党精锐部队近50万人,咱的几个战役才围歼几万敌军。现在你傻呀,那么大一块肥肉眼看就咬到了,可你偏说等等吧,再等黄瓜菜都凉了。哈哈哈!夹在筷子上的肥肉,谁肯这会松开。这可不是咱368团的脾气。”他放下望远镜,问:“部队情绪怎么样?”
孔江淮笑答:“嗷嗷叫!士气高昂,急于求战。”
这支历经腥风血雨磨砺、战功彪炳的解放军主力团,也有着王牌部队的通病——自傲、轻敌。
朱凯谨慎说:“67师在郑州战役中虽然也吃了一点亏,但总的来说元气未伤。全师基本保持满编,仍有1万余兵力,加上暂51师及几个县的保安团,总兵力近3万。老徐,要防止敌人狗急跳墙回身反咬一口。我觉得, 67师是咱搂在筢子里的柴草,跑不了。我们擅长在运动中分隔和歼灭敌军,眼下不宜死拼硬打,暂不与其主力过早接触,以防暴露我们仅有一个团的兵力。”他也担忧,战士们是用两条腿跑追四个轱辘的汽车,脚上磨出血泡,拔一根头发挑破,横穿在血泡中间放血水,继续赶路。连续急上行军几天了,许多战士跑到抽筋吐血。
徐侠夫甩手扣上军帽,檐翘稍歪,颇为自负地分析:“67师已如惊弓之鸟,溃不成军,官兵的作战意志崩溃,根本不可能转身反扑。这从侦察连报告的敌军仓促炸桥、毁船,遗弃后卫部队等情况可以证明。如果我团趁其立足未稳,穷追猛打,绝对可以少胜多,全歼残敌。”
朱凯欲言又止。
徐侠夫下命令:“通知先头部队,扔掉背包和锅碗瓢盆,仅携带枪支和弹药急行军追击67师。”
孔江淮也同意团长关于“急进奔袭”和“猛打猛追”的作战方案。他说:“遵照纵队‘敌逃必追,追必到底,不歼不止’的指示原则,我团应该趁势追击,争取在敌军翻越太行山前截住其大部。”
徐侠夫挥手一劈,狂傲说:“不是截住大部,而是一路横扫如风卷残云!”他得意地对孔江淮和副团长赵荣武说:“看来,除非一直追到太行山脚下的豫晋交界,否则我368团是刹不住脚步了。”
朱凯心里清楚,自己从其它部队调入368团时间短,还不被徐侠夫完全信赖,也就没再反驳。他陷入思索,心想在目前这种有利态势所带来的轻敌危险性是很明显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368团自济南战役以来,屡战屡胜,指战员轻敌思想严重。前面是蒋军嫡系67师和一个暂编师的杂牌军,总兵力是己方的近十倍。368团沿途也没与敌主力进行过试探性交手,倘若掌握敌情有误,或敌军故意施展“惑间计”,再加之重火器未跟随部队,一旦遭遇敌军反扑会措手不及。他本想向团长建议立即召开党委会,但行军正疾,又怕其他几个团指挥员对自己有以“政治压军事”的误解。
朱凯回到吉普车旁,向查看地图的徐侠夫和孔江淮再次提出担忧:“老徐,老孔,眼下往北去的几条路既险又窄,一旦遭敌伏击,后果不堪设想。我还是建议部队暂缓渡河,等候纵队指示。”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说出心中疑虑:“会不会是67师故意布置假象,造成错觉,扰乱判断、诱惑我军?”
“瞎说,都快踩着敌人尾巴了,能停下脚步吗?”徐侠夫犟脾气上来了,顶撞政委说:“你们新四军游击队出身的干部,总是疑神疑鬼,踌躇不决,这是战场一大忌。打仗嘛,哪有全胜算?不都是险中求胜。就算遭到敌后卫部队的伏击,我前卫也能在短兵相接中冲出一通道掩护团主力杀过去。”
朱凯盯着徐侠夫看,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你是根据什么认定67师是溃逃?
孔江淮分析说:“敌军争相逃命、毫无作战意志。其目的要么龟缩晋南,要么鼠窜陕西。”他走到敌军丢弃的载重卡车旁,绕车身观察了一圈,说道:“几乎是新车,又载满弹药,仅仅是因为前胶皮轱辘瘪了顾不上换胎就扔下不管。这还不能充分证明,敌人是在抢时间逃窜?况且,从俘虏口供也证实了67师向豫晋边境逃窜,意图与阎军合股。”
“兵书上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朱凯看了副团长赵荣武一眼,希望能得到支持。赵荣武看了一眼聚在河堤旁避风的凌乱俘虏群和黄河渡口写有“各部渡河后,速赶往晋境归编”的指示牌,再加上刚才情报参谋的审俘汇报,毫不犹豫地说:“我军传统历来是专打运动中的疲惫之敌。我同意团长意见,趁势截住这股溃军,在豫境围歼。给彭老总的一野减轻负担。”
“要防止67师像毒蛇一样掉回头咬一口。”朱凯仍担忧: “兵法上说‘穷寇莫追’,以免敌人狗急跳墙、临死反扑。要防备敌方故意‘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瞎说!哪孙子说的?”
“孙子兵法。”
“噢?还真是‘孙子’说的。”徐侠夫哈哈大笑。
朱凯又想了想,不顾团长爱不爱听强调说:“渡过黄河往北尽是山谷丘陵地,行军路线狭窄受限,很容易遭遇埋伏。应该派侦察分队抢渡黄河后对岸北沟壑两侧反复搜索。”
“压根用不着!”徐侠夫的语气已经透出些许不耐烦:“有几个人打几个人的仗,不能犹豫、等待。逃敌虽众,但元气大伤。狭路相逢勇者胜。”沿途敌人偶有几次小规模反扑,均未得逞。这让他放松了警惕。
赵副团长也说:“从情报判断,敌人不顾一切向山西边境逃窜,恐怕顾不得停下来。”
“区区万余残兵败将,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徐侠夫交待孔江淮:“告诉各营,沿途不要埋锅造饭,不要贪图小利捡拾战利品。要穷追余宼!”
“是!”孔参谋长派几个通信员分别向各营传达命令。
“报告!”通信参谋送来在河滩敌军尸体上缴获的一份机要电文。
朱凯看过电文,便不再说什么了。
指战员接到团部命令,除武器弹药外扔掉所有私人物品,轻装跑步前进。没功夫埋锅做饭,战士们摘下军帽子装饭,抱着冻得跟铅球似的馒头和玉米饼子边走边啃。机枪手何大闭着眼机械地张嘴,吃了两个玉米饼子却一点没醒。
披坚执锐的大军浩浩荡荡,裹挟起尘土雪团。仿佛是地球向西北倾斜了,数千指战员似豆粒、如石块,哗啦啦一个劲儿向北滚动。
突然,从厚重云层窜出两架飞机,盘旋一阵后俯冲低飞,边扫射边扔炸弹。刹那间,轰隆隆烟尘蔽日,行军队伍散开,战士们纷纷跑向路边沟渠躲避。
“报告,民政科长余连甫、二营三连教导员邬连康和6名战士在轰炸中牺牲,20多人被炸伤。”
“报告,抢渡过河的先锋连已经与敌67师的后卫营火力接触。”
“好,部队再加速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