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十六章 搏杀(8)
警卫听到屋里的尖叫声推门跑过进来,看到马伯庸那张焦黑的脸和头顶盘旋的青烟都很奇怪。
“咋回事咧?”警卫赶紧往他身上泼水。
马伯庸沮丧说:“啥事也木(没)。”他吟了两凄凄惨惨的诗句:“一朝忽觉京梦醒,半世浮沉雨打萍。”
顾汴生调侃说:“是猫咬住他老二了。”
“顾处长”, 便衣队长章程训进门报告:“武装小分队被我们干全部打死。李金舟处长腹部中弹负重伤,恐怕不行了。”
“嗯,知道了,你去吧。”顾汴生由开始的防范李金舟变成现在很欣赏他。
“兰副处长呢?”
“他在通信室接电话。”
顾汴生闷闷不乐地走出到院子里,对着花砖格窗往外看。
“砰!”背后有人冷不防开了一枪,恰好顾汴生侧头,子弹擦耳边过。
“嗯?!”顾汴生急回头看,一时惊讶如遭此击好一会儿合不拢嘴。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可怕的问号在他脑海中出现。
“会是恁!”身后提枪站着的竟然是一直被自己视为心腹的兰世立。
“不错,是俺。这份冷板凳的差事俺该干到头了。”他早暗蓄俟机取代侦缉处长职位。
“荷叶包菱角——恁从里往外戳。”
第一枪打偏了,第二枪没射出子弹。兰世立还在扣扳机,“咔咔”,手枪卡壳。他是后勤出身,很少动枪。
顾汴生举起勃朗宁手枪,拉枪机推子弹上膛,枪口指向不停眨巴眼的兰世立。
“不,别开枪!”兰世立以手掌挡脸。
“哦!”顾汴生恍然大悟,说:“俺一直是抱着贼秃当菩萨,原来恁才是谍报处陆本杰安排在侦缉处的眼线?俺误杀了好几个人,竟然没猜到!”他摸摸耳廓上淌流的血。
“处长息怒!”兰世立扔掉手枪,“俺、俺。”他掉了魂,脸颊肌肉抽搐,紧张的嘴鼻皱巴到一起,嘴巴张得像个瓢,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话。
“日恁娘咧!看恁那鳖样儿,坷碜不坷碜!俺不知是太信任恁还低估恁了。兔崽子恁是背地骂人言带剑,当面依旧笑藏刀。恁个搞蛋货(混蛋)!”
“人心势利,概莫能外。”马伯庸故意戳心儿(挑事)。
兰世立手臂发软,瘟鸡似的哆嗦着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陆本杰设局把我逼到井沿不得不跳啊。啥门咧。是他下命令要杀掉你,他答应你死后让我干侦缉处长。别杀我!急时,砖头瓦块都有用。”他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俺一直视恁为心腹,恁竟毫无忠诚可言。如果觊觎处长位置想取代俺,那你掂量掂量自个儿,胜任的话拿去好了。”顾汴生想起兰世立多次向自己表忠。马伯庸和李金舟也都在寻退路思改换门庭,当面唯喏,转身便向林荫卿和肖德森密报。难道这个世道就再没有傅荻那样忠诚、梗直的人了吗?
“别开枪!卑职愿为处长效犬马之劳。”兰世立裤裆处尿湿了一大片,声音细得像苍蝇翅膀扑簌。
“吃屎去吧!”
“让我吃干的还是稀的。”兰世立贱不馊馊的,无耻至极。
“滚!恁奏是个阿扎菜(恶心)!脸皮厚的可以挡子弹。”他悲哀,觉得根本不屑开枪。
“多谢顾处长不杀之恩!”兰世立抬手抹了一下那根本不存的眼泪,匆匆脱下黑色制服,换上油腻棉袄混在溃兵中逃走。
“日他嘚呀,俺咋认识阵多小丑,该去马戏团了。”
马伯庸合掌说:“信佛者防蛾扑火沙罩灯,扫地不伤蝼蚁命。”
顾汴生工于心计,阴骘地说:“有些瞒不了的黑锅留着让他去背吧。”
马熊来向顾汴生请假:“俺妹妹出嫁。”
顾汴生说:“俺刚给恁妹子打过电话,她说没这事儿。”
马熊楞了一下,脱口说:“处长,你真会撒谎,俺根本没有妹妹。”
顾汴生狡诈地说:“哼,俺当然知道你没妹子,是诈恁咧!”他抬起勃朗宁手枪,却又垂下枪口,失望地说:“树倒猢狲散,总有众叛亲离的时候。恁去吧。”
蹲着的日本狼犬目光呆滞盯着顾汴生,它猜不透主人的心事。顾汴生往手枪口拧上消声器,试打了一发,“噗”有一种石头扔在沙滩上的感觉。他开枪“砰!”开枪打死狼狗。
“喵!”黑猫吓的窜上窗台。
5点40分,密集枪声已接近侦缉处位置。白培中师长打电话来说,守军准备放弃东城撤至仁义桥西。顾汴生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后决定遣散侦缉处人员。
“让财务股将库存所有黄金和银元全拿出来,平分发给大家。”他神情黯然,抱拳凄然作别说:“望各位去早谋善法吧。”
“下地狱也不用花盘缠。”
顾汴生转身往鱼水缸里扔了撮饼干碎渣,几条金鱼悬浮起来抢咬食物。
有个特务指着墙根儿积雪里开的一朵小白花问:“怪啊,大冬天的会开花?”
马伯庸说:“这叫鬼花,后半夜才开,白天有户臭味。据说是有死尸埋在哪儿,哪才会开鬼花。”
顾汴生扯住马伯庸衣袖说:“恁还不能走。俺需要恁设局帮着抓住赵济民。”
“老顾,都到啥时候了,还不服气,还想单打独斗?”马伯庸闪烁着疲惫眼神,他嗓音沙哑,摆手说:“俺可不想陪你再玩了。”他已参透玄机,一心想早点开溜退出这场输定的游戏。
“不是还没有到终场的时候嘛。”
“快死到临头啦,恁还想玩到啥时候?”
“老马,如果当初恁血未沾衣想离开还行,可现在晚了。有句话恁一定听说过,人生好比一场戏。看看周围这些人、这些事,可比剧院里有趣多了。”
“这。”,马伯庸心里咯噔沉了一下,心里暗想,千万别麻缠招惹他,恶狗临死乱蹬三脚。尽管内心发憷,他脸上仍堆笑说:“难道你要脱丢袈裟再举屠刀。”
“难道恁不想封妻荫子啦?”
“这时候还提啥官爵印绶,宁愿布衣角巾。这滋味俺尝够了,没有啥咂头。”马伯庸靠出卖同志想挤进天堂的大门,可当大门在身后砰然关上之时,他却发现暴发比不上幻灭速,自己已身在地狱。他试图点燃香烟,手却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听使唤,竟然两次划断了火柴。他无奈地把香烟扔进废纸篓。
“老顾,俺不想再趟混水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或许可以全身而退。”
顾汴生意味深长地说:“恁该休息放松一下了。再见!”
“砰!”他对马伯庸开了一枪,泄愤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俺绝不会有狗拉屎不擦屁股的结尾。既然陷入了恶魔的轮子,就必须学会跟着旋转。有的人爱做美梦,其结局也只是南柯一梦。恁不想玩的时候,就是恁的死期到了。俺答应让恁‘全尸而退’。”他毫不犹豫杀人是因为明白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世上唯一不能再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只有一种人,就是死人。
“口言善,身行恶,魔鬼也。你喝雄黄酒现了原形,犯了佛门戒律,菩萨不会留你祸害人间的!”马伯庸眼瞪如铜铃不甘心闭上。
“老子提起枪杀人,放下枪拜佛。佛不成,就做魔!”
“砰!砰!”顾汴生又朝他开了两枪。
“妈的,俺也弄不清自己是浮士德,还是地狱魔鬼。”
黑猫似乎是知道有难,蹲着呜咽,任凭顾汴生跺脚恐吓也不肯离去。
几个侦缉处特务和军警嫌钱分得少,密谋杀害了隔壁西院“义赈会”的会办和委办,将赈济款抢劫一空。厨子挑担打水时,发现井里有几具尸体浮水面。
顾汴生开始安排后事,在后院墙根儿挖坑掩埋了做法事的香炉、木鱼和桃木剑。他摘下胸前奖章,挂在枯树枝上。
“到了水干鱼尽的时候了。”顾汴生撩衣拨出手枪,往弹匣压满子弹,直奔电台室和档案室。
电台室、档案室这两个部门由南京保密局本部直接控制,平日顾汴生插不上手。武装值班员迎面拦上来:“顾处长,你要。?”
顾汴生没吭声,抠动扳机,消声器发出“噗”启开汽水盖的声音。
“噗嗵”值班员头持下栽倒在地。
电报员伏桌酣睡,听见响声后嘟囔?“别闹了,我想睡会儿。”
“等你死了就有的是时间睡觉。”
“噗、噗、噗。”顾汴生大开杀戒,打死电台室的几个人。
“咔”有一发臭弹憋膛,他冷静地向后拉枪机退掉臭弹,低头重新装上弹夹,快步走进隔壁档案室。
周朴茂主任起身惊讶地问:“顾处长,你的腿没受伤?噢,你是假装的!”
全侦缉处的人都知道顾汴生从西城逃回来时被67军巡逻队开枪打伤腿,左膝盖碎裂,打上石膏走路一瘸一拐。
“顾处,我能帮上你什么吗?”
“能!去跟阎王爷说让俺大难不死。”
“砰!砰!砰!”顾汴生边走动边举枪连续开枪,打死周主任和两个穿军装的档案员。他恨这些人明着是侦缉处干部,暗地却将处里的一举一动向南京局本部密报。
“别、别,俺是你的人呀!”值班的老杨惶恐跪地求饶。
“别杀俺!”
老杨也嗜吸莫合烟,平日与顾汴生私人关系不错。顾汴生起恻隐之心。
“砰!”
“说实话,俺很喜欢恁。做为熟人,俺的回报是让恁死的快些,减少痛苦。”顾汴生不忍看老杨的脸,近距离对其后脑门又开了一枪。子弹从老杨脑勺进自右眼框穿出,打在水泥墙又反弹回来,恰巧击伤顾汴生左胳膊。
“倒霉!”顾汴生把手枪装进口袋,揣门进档案室,卸上窗户铁棍,撬开铁皮档案柜,仔细找出有关自己、傅荻,还有马伯庸、吴介甫等几个人的卷宗堆在地上。“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他可不想埋下一颗炸弹,而引信就是这些档案,落入哪一方迟早都要爆。他走到院子里开枪打穿吉普车油箱,接了一桶汽油浇在档案堆上,“膨”点火烧毁。
顾汴生习惯性的仔细用毛巾擦去柜门、桌面和铁棍上的全部指纹,向四周扫看了一眼才走。
“噗噗”他开枪把停的在院子里的吉普车轮胎打爆,又朝汽车油箱开了两枪。让汽油淌干。
一只乌鸦在枯树枝上“呱呱呱”叫。“乌鸦是祸鸟”,他心烦意乱,举枪“噗”打死乌鸦。
顾汴生呆施呆站在院子当间,用目光扫视着原本熟悉而今却感陌生的地方,觉得那么刺眼。阵阵阴风把院内散乱的纸张吹得哗哗作响,干枯的树枝摇曳,如张牙舞爪的怪物。他觉得揪心,恨不得朝石磨、石碾、皂角树开枪。他情绪沮丧到冰点,只有手抓住枪柄的时候心里才能感觉到一丝踏实。
临走时,顾汴生抓起刚才平分的那些银元,走到十字街口硬塞给粥棚施粥的赈灾员,说:“恁负责用这些钱买粮食,分给穷人。再坚持一天就会好了。”他脱下棉袍披在路边衣衫褴褛单薄的老人身上。
顾汴生远远回望侦缉处院子那雕花门楼,心中充满落寞之感。两只石狮子斜歪分踞门边,其中公狮子头部因中流弹而迸裂,被人缠上麻绳,没有了昔日的尊严。他随手漫无目标地举枪朝天放了几枪,也许击中了什么,也许没有,他无法确定。不过,这些事现在都无关紧要了。枪声把附近几条野狗吓窜了。
“得去诊所把那个常给俺看病的牙医干掉。”他曾听苏联军事顾问讲课时说过,希特勒尸体的鉴定全凭牙医。
顾汴生从交通岗亭内找到一部还能用的电话,拨通侦缉处值班室,想询问局势和是否有人打电话找过他。但铃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顾汴生嘀咕:“树倒猢狲散,都跑光了。”
他凭藉受过严格训练的记忆力准确想起纸笔店电话号码,拨过去。在第一声铃响之后立即有人拿起话筒,其声调高昂、兴奋地问:“喂!请问哪位?”
顾汴生稳定一下情绪,声调平淡地说:“俺是华北局潜伏在暂51军内的秘密党员,化名老道,代号167。请你务必立即转告地下党总指挥老杨同志,下午,嗯,”他低头看手表:“下午6点,让他走复兴街拐仁义路一直走到北山坡,在文峰塔后等候。俺有很重要的机密事需要与他单独面谈。”
“你。”
顾汴生扣下听筒。
电话听筒里很长时间都是“嘟嘟嘟”的占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