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四章 368团遭伏(1)
“哒哒哒。”“噗噗噗。”猝不及防间,十几挺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几十挺勃朗宁轻机枪和数百支汤普森冲锋枪、步枪从沟顶和两翼阵地向368团队伍喷射出猛烈火焰。密集枪弹如葫芦瓢泼水,前锋一营像突然被钢索拦住去路的奔马,在惊悸扬蹄、狂啸暴跳后遽然跌倒。“鹞子沟”,沟凹道顷刻变成死亡之谷。
“不好!中埋伏了!”一营长郭国臣向后挥手大喊。正沿狭窄沟壑往北前行的部队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猛烈火力下,子弹“嗖嗖嗖”在队伍间穿梭,前后左右的战士一个个中弹应声倒下。郭营长还没弄清楚咋个回事,就见哗啦啦倒下一大片。
“卧倒!快隐蔽!”教导员陈鲁也向后挥手大喊,他恼怒:侦察班为什么没发出任何预警!
枪声如爆炒豆子,子弹像秋日蝗虫漫天乱飞。手雷、掷弹筒和迫击炮弹在头顶和地上爆炸,碎弹片四处飞溅。
“哎哟!”
“哎哟!”
“啊!”又有十几个战士牺牲,多名战士负伤。沟底到处淌流着鲜血,漫腿的枯草被血浸的滑溜溜。
沟底无法隐蔽,战士们动弹不得只能伏在战友尸体后面,听见子弹“噗、噗。”射进牺牲同志的尸体。一连指导员苏体仁躬着身子边前冲边喊:“机枪掩护。”话音未落,“噗噗噗” 几颗子弹穿透棉衣钻进入胸膛,他只来得及咧嘴轻叫一声:“祁连长,俺不中了。”
紧接着,机枪手张大个儿也被弹片击中摔倒。
“槽糕!”刚进鹞子沟的徐侠夫和孔参谋长听见前的密集枪声立即明白,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就地找掩蔽,组织火力还击。”徐侠夫从望远镜头里腾起的硝烟后面能看见敌军官兵猫腰一窝蜂似的向一营扑过来,沟顶两侧还有黑鸦鸦一片头戴钢盔的敌军正手持武装动作娴熟地隐蔽接近沟沿,形成居高临下的射击状态。
孔江淮神色紧张,说:“从枪炮声判断,这不是溃军的断后部队,也不是暂51师的掩护部队,这、这应该是67师的主力呀。”
“暂51师不会配备有这么多美械轻、重机枪和汤普森冲锋枪。火力没有这么猛!”赵副团长也是一脸疑惑。
“唉!”朱凯一拳捶在沟壁,土块乱掉,他追悔莫及。
“轰、轰轰、轰”,67师直属炮营的105毫米榴弹炮、75毫米山炮配合一团的重迫击炮连续向“鹞子沟”前后轰炸。炮兵已实测过地标,弹着点很准确。炮弹、手雷像热锅炒苞谷似的在前后左右到处爆炸。整个鹞子沟被炮火覆盖,泥土翻滚,弹片四飞,匍匐在沟底的解放军战士像镰刀割麦子成片倒下。
67师一团的3个营全是打过抗战、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国军士兵身穿厚军棉衣,迈着笨拙步伐,虽然脸色略带疲惫,但看上去训练有素。他们射击准确,步炮合作纯熟,平端汤普森或M1冲锋枪一波又一波的闷头冲过来。
敌人密集弹雨如同瓢泼,一营状况危急。因为找不到掩蔽避弹处不少战士在惊慌失措中掉头往回跑,子弹“嗖嗖”掠过头顶和钻进沟壁泥土里,战士纷纷中弹倒下。后退的战士在沟道一处“S”形拐弯挤成一团。啸声刺耳,爆闪耀目。炮弹爆炸的气浪夹着弹片、飞石卷起一阵阵狂飙。指战员别说组织冲锋了,连头都不敢抬。
连长祁鲁山举匣子枪朝沟顶射击,见对面沟沿又冒出一些头戴钢盔的国民党军士兵正端枪向沟底扫射,他急吼:“快投手榴弹!”
外号“长臂猿”的候得志拉下保险栓,臂抡半圈正欲举手甩出,“噗噗。”被子弹击中头部、胸部,前脑门有几个咕嘟嘟冒血的窟窿眼。
新兵吴小孬依着拐弯沟壁站起身探头伸出步枪。
“低头!”刘疙瘩训斥吴小孬:“作战时,头抬高一寸,死亡率大百分之十。”他用中正式步枪给吴小孬作示范。“砰、砰、砰”。
“嘿!班长你真准,三枪打死两个戴大檐帽的。”
国军轻、重机枪报复性更猛烈扫射过来,打得刘疙瘩、吴小孬抬不起头。
67师凶悍的反扑令368团先锋一营吃了大亏,其战术以及兵炮协同的配合更让团长徐侠夫大吃一惊。溃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和火力强度都大大超出他先前的估计。他觉得有点懵了。
“不能撤!往后跑只能挨打。就地寻找掩体进行交叉掩护,组织反击呀!”徐侠夫被两个参谋搊高蹬着沟壁,手举望远镜观察。
重伤的营部通信员从前面摇晃着跑回来,顾不得浑身血淋淋,气喘吁吁地报告:“约两个团的敌军设伏,火力很猛。前面沟底平缓,无树无坎,满地卵石,部队无法隐蔽。一营完全暴露在阻击火力前,伤亡惨重!二连被几挺重机枪压制在沟壁裂缝里,指导员牺牲,祈连长受伤。
孔江淮懊恼:“前卫部队没有向导,又没有派侦察兵搜索,迫击炮、重机枪在南岸还没下驼子。”
“尽放马后炮!”
“他奶奶的,地形不明,敌情不明,368团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徐侠夫骂着,举望远镜仔细向沟顶两侧观察。他预料,敌步兵在炮火延伸后会包抄过来。果不其然,约两个加强营的兵力从两侧沟顶呈钳形夹过来,试图在沟南口合围。他跳下来,把军帽在手里捏攥成团,判断说:“敌炮火已形成火力拦截,此时全团后撤只能是被动挨打,损失更大。”他下令:“通知一营立即调整部署,就地构筑简易工事或依托地形展开,组织冲锋。三营派两个连分别攀上左右沟顶占据制高点,支援一营发起反冲锋。”
“是!”孔江淮紧摇电话机:“喂!喂!一营,喂。”
“电话叫不通?刚才回来的通信员呢?”
“牺牲了!”
朱凯对团长说:“老徐,我看一营有点撑不住了,我到前边掌握部队稳住阵脚。”
“一营能撑住!”徐侠夫硬着头皮说。一营是他手中的主牌。
朱凯没驳他面子,平静地说:“我上去帮助周营长组织反冲锋。”
徐侠夫握紧朱凯的双手,动情地说:“老朱,有你去前边督阵俺放心!”他又说:“从三营抽调一连,跟你一起去。”
“好!”朱凯说完没动身,想了一下,把徐侠夫拉到一边小声说:“老徐,离开郑州前,野司敌工部程浩和师部周政委委托咱们团护送一位化名‘杨慕鹊’的特工同志秘密到豫晋边界。杨同志的任务是延安情报部安排的,我不便多问。他现在正随机要科行动。现在情况紧急,我意见是派一个班战士护送他回到黄河南岸,万不能让延安军委情报部派遣的同志在咱368团出点啥差错。是吧?”
“这件事由我来亲自交办。安排团部警卫班战士送他先回登封解放区。”
“护送的战士什么也别问。”
“明白。”
“我走了!”朱凯一挥手,带着30多个战士猫腰向“鹞子沟”深处奔跑。
孔江淮觉得政委说“我走了”这句话不吉利,但没敢吭声。
沟底泥泞,寒气逼人。刚冲出几步,“轰”一颗炮弹炸在队伍边,三营教导员当场牺牲。
“朱政委,你怎么上来了?”满脸是血的祁鲁山扯嗓子喊。
“郭营长呢?”朱凯边向靠近的敌军射击,边瞪眼问。
“被敌人火力隔在二连那边了。”祁鲁山耳朵被炮火震聋了,政委大声喊他才能听见。
搜索营长邵子伯中校穿短棉大衣、戴大檐帽,手举左轮枪从沟顶工事跳出来,狂嗥:“共军士兵,投降吧!国军也优待俘虏。”
戴着有护耳和软塌塌前檐军棉帽的国军士兵也半探身,齐声吆喝:“共军弟兄,放下武器,保一条命,来国军这边享福贵吧!”
邵子伯举枪督促士兵往前冲,身后紧随着营附韩忠伯。韩忠伯原名韩楚,今年四月驻扎开封时误杀恶霸,被绥靖公署军法处判处死刑。时任开封宪兵队长的邵子伯枪毙了一个死囚,照相后谎报是韩楚。后改名韩忠伯。救命之恩,韩忠伯誓以死报。
朱凯突然下令:“停止射击!”除了离远的战士没听见仍在射击外,两挺捷克轻机枪和十几支步枪、冲锋枪戛然而止。
“共军没子弹了!”邵子伯挥枪欲冲,韩忠伯挡住:“俺带队上!”
朱凯观察到密麻麻敌军冲过来近10米时,才半起身大喊:“射击!”
敌兵顷刻躺倒一片。“轰”,一颗木柄手榴弹在附近爆炸,两名士兵被炸死,营附韩忠伯腹部被炮弹片豁开,他把肠子硬塞回腹中,左手捂着伤口,右手举枪射击,直至腿软倒地。几个国军士兵拽着衣领把血人一般的韩营附拖回工事。邵子伯知道韩忠伯是在替自己挡子弹报恩,他拔枪指着军医的头吼叫:“快送救护所!救不活他我就崩了你!”
67师一团的官兵战风凶狠,枪又打得很准,彼此交替掩护往前冲,将368团死死困在沟底。占据鸡冠山制高点的老兵枪法很准,枪一响,解放军就撂倒下一个。
朱凯大喊:“快用背包尿湿垛起来作掩体,打退敌人!”他又喊:“一排长带5个和一挺机枪搭人梯爬上土坎,抢占一处制高点,设立机枪阵地!”
“一排长和全排战士全没了!”祁连长指着前面横七竖八的尸体。他喊:“政委,俺带几个战士冲上去。”
“注意隐蔽、防炮,节省弹药,利用沟底蛇形拐角,依托沟坎、树桩。”朱凯扯嗓子对祁鲁山喊。他没转脸,又冲不远处的机枪手喊:“射击!”没有反应。他恼怒地爬过去,猛推一把机枪手。机枪手竟翻滚过去,是张大壮,已经头部中弹牺牲了。
“噗、噗”,泥土飞溅。“哎呀!”朱凯左肩中弹,如同被重物撞击一般后仰。他又扑过去抓住捷克式轻机枪,半跪横端,搂动扳机,哒哒哒哒。朝沟顶敌军扫射,直到听见“咔”一声,装100发子弹的弹盒全打光了。被炸断双腿的机枪副射手蜷伏他身边,扯过机枪装弹后继续射击。机枪连续射击太久,枪管发烫,副射手换枪管时两手攥得直冒烟。一颗迫击炮弹过来,副射手歪倒在机枪右侧。
朱凯准备跳起来商喊口号进行战场动员、鼓舞士气。突然,从前边十几米处传来几声枪响和嘶吼声。他透过硝烟看到几个戴钢盔的国军士兵抓住一营的掌旗兵商大柱。国军士兵按住拚命挣扎的商大柱,一个少尉军官动手抢夺军旗。刹那间朱凯一腔热血冲头,顾不得生死,挥枪大喊:“军旗是烈士鲜血染红,绝不让敌人玷污。同志们,冲上去夺回军旗!”
战土们听罢血脉贲张!紧跟二排长郭标身后,发起了一次自杀式的悲壮冲锋。他们冒着弹雨、前仆后继,双手端着步枪、冲锋枪,左右射击,扑上去击毙了军旗周围的十几个国军士兵和那个撕扯军旗的少尉。
沟凹充斥着呐喊、厮杀声,刺刀与刺刀、铁锹与十字镐的沉闷金属撞击声。双方死一片,就又涌上一堆,都打红了眼处于颠狂状态。6名战士和掌旗手商大柱牺牲。郭标双腿被一梭子机枪子弹打断,他抢过弹洞斑驳的军旗,递给身后的班长刘疙瘩。郭标胸腹再中数弹,仍然手端匣枪“突突突”射击,直到浑身被打成蜂窝状。
吴小孬晃动着冲锋枪口向四周开枪,掩护持军旗的刘班长。
朱凯组织起两挺轻机枪,不停朝前方和两侧沟顶射击。突然,左前方一束机枪子弹呼啸而过,他感觉胳膊如被刀尖挑了一下般刺痛。一颗子弹从胳膊钻入,打穿后飞走,伤口肉向外翻,血流如注。烙铁烫似的疼痛瞬间跟上来,他身子一软打了个趔趄。
正冲锋的三排长孙乾元停下脚步,撕衬衣俯身要给政委包扎。孰料,朱凯举枪朝孙乾元头顶开了一枪,大喊:“往前冲!”
368团保持有当年红军时期留下的一条铁律:发起冲锋时任何人一律不准停下来救护伤员,更不准往后方运送伤员,否则以临阵脱逃论处。任何人都有权执行战场纪律。
刘疙瘩抱着军旗和吴小孬退回来。敌军蜂拥尾随而来。
“不做孬种,不当俘虏!”
邓营长带着十几个战士杀开一条血路,救出被敌人包围正欲举枪自尽的朱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