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对决

河南王平

玄幻小说

内容简介
48年下旬,解放军368团在开封、郑州战役胜利后尾追国民党残部至黄河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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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五章 林高参(6)
  张世贵逃进古堡城后在东城租下与复兴街闹市平行的北民主后街一个有12间瓦房的宅院。原宅主是经营山西特产的生意人,因战乱逼近他翻山逃到山西避难去了,临走前委托山陕会馆将宅院出赁。
  大院门楼顶以灰砖、漆木雕刻,有梅鹿献艺、卧牛待耕和龙凤呈祥等图案,还配有铜钱连串镂空花。门旁立着一对尽显沧桑的青石狮子。临街屋脊上斑驳的琉璃瓦在冬日阳光照耀下泛着冰冷光亮。四周院墙很高,墙顶加垒有半米高镂花墙。院内石板路、廊檐下精雕细刻的牛腿和青石柱基以及磨得发亮又满是伤痕的石台阶能证明这座老宅曾经的辉煌。张世贵尤其看中的是院子后墙根儿有口地窖,窖口盖着陈年的苞谷杆、苞谷叶。平时贮藏些红薯、白菜和胡萝卜,战乱时用于一家人藏身。
  院子当间儿有棵几百年树龄的古槐,碾和磨分别在树的左侧和右侧。树下有口写满沧桑的老井,井沿儿架着辘轳,木轮垂着粗井绳,井沿石磨出一道明光锃亮的凹槽,像破了相。依树根儿堆放着些架子车、鞲、犁,还立着几根磨得溜光的扁担。
  “唉!以前往山西还有翻山越壑的汽车,可现在阎军把山洞炸塌、把路封死了,想走也走不了喽。”张世贵感叹。
  王木梁袖子(妻子)韭花和二憨老姨的养女秋秧给张家当女佣和丫环。
  秋秧提壶斟茶,不小心将茶水溅洒到老爷绸缎长衫上。老爷大怒,从瓶胆抽出鸡毛掸子,啪啪抽她,骂:“叫恁啥也不盱顾(小心)!”
  “娘呀!疼!下次俺不敢了。”
  “哼!阴沟坎捡来咧弃婴,哪来的娘?”
  秋秧的讨饶、哀号声,让整个张府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拴在院里的毛驴也被吓得仰脖嗷嗷长嘶。
  张家小儿子炫杰嘴里塞满大块烧肉,司空见惯地摇了摇头继续鼓腮咀嚼。
  太太张冯氏瞪眼无眉,像个蛤蟆精。她裹过小脚走路慢吞吞的,常挺着丰腴肚楠背依堂屋门框脚踩门槛坐板凳上露出逡巡戒备的眼神。
  丫头秋秧端茶盅,轻放在矮凳上。
  “嗯”, 张冯氏觉得秋秧这丫头人挺煊(人好),两人搁适不错。她担心的是怕老爷对秋秧生歪心。
  张冯氏隐约知道老爷跟女佣韭花有染,防着他再向16岁的秋秧下手。张世贵打年轻时就在外寻花问柳,到老了也好骚,但她也没办法,管太紧会惹操了他。反正母以字贵,两个儿子都是自个儿亲生的,她干脆看在眼里不吭气。
  张冯氏当年最后一胎生了个女儿,当地重男轻女有“家产宁让儿子赌光,不让女婿嫖净”之说。老爷说生闺女是赔钱货,赶紧包上一块银元让来帮忙的韭花抱出门扔进尿桶溺死给扔掉。
  前天。张冯氏半夜举煤油灯起茅,听见厢房里老爷又上了韭花的床。
  “恁搁村里是应叔呀,咋阵不主贵咧!不中、不中,哎哟恁咋像木(没)断奶的娃儿,吸个半天也不消停。真不主贵!。”
  “包打渣子(别捣乱),使劲舔下面,让叔好好舒坦一下。”
  “叔,汽灯拧小点,怪丑气。咦!恁咋阴毛都成白色咧。”
  “哪天恁给搅点皂角水给染染。”
  “包(别)急着日嘛!”
  老爷也不管她中受不中受,只管往缝隙里塞。
  张冯氏气忿忿地想:“哼!白天使唤韭在,夜里糟蹋她。”
  天刚见亮,韭花和秋秧就起床,喂鸡喂猪,饲牛、驴。
  老爷手捏青花瓷壶,教训秋秧说:“俺张家世代耕读,是儒雅道学之家。女人就该安安静静待在家里,恪守妇道、相夫教子,讲究三从四德、足不出户,不能像男人一样去外面东奔西跑。否则成何体统!”
  秋秧偶尔出院门与街坊半大孩子嘻戏,这让张世贵恼愤。正屋里谁也不敢吭气,只有老爷咳嗽吐痰声和茶杯桌面磕碰声。
  秋秧举着鸡毛掸子拂去长条几上瓷瓶的灰尘。中堂挂着一幅落款蒙寿芝的《花枝双禽》水墨画。右上角参差错落的北碑楷书题款:似花非花,是树莫名。
  老爷吸口浓茶,侧脸对太太说:“对炫趁要家教严格,好生读书。从祖爷爷起就告诫俺应以耕读继承祖业,借读书振起家声。”他加重语气说:“男人在外面干的事情妇道人家更是不能过问。”
  韭花揉捏着面团,准备蒸馍。她不敢妄自揣测老爷指桑骂槐在日刮(训)谁,但她想起昨夜老爷在床上猴急的龌龊样儿,读不懂他道貌岸然后面深藏着是啥东西。
  “孩他娘,盛茂夜儿个回来木(没)?”老爷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斜瞟一眼。
  “木啊!”张冯氏答道。
  张家老大张盛茂是个人物。那年他在高中中毕业典礼上斜挎家里护院的20响匣子枪登台作抗日演讲,因太紧张忘了词,他急得拨出枪拉开枪栓朝天上“砰砰”放了两枪,大喊:“抗日!”台下师生深受鼓舞。
  当时驻防古堡城的中央军67军二师政训处长看中了张盛茂,授少尉军衔带着他打日本鬼子去了。这次张盛茂又随67军进城,他已经是上校副团长了。
  张家宅院大门口立着两个穿美式军服、挎匣子枪的卫兵,是张盛茂为了给爹长面子特门派回家的马弁。
  清早,张世贵处理过家里鸡毛蒜皮事便晃悠悠往复兴东路老司马牛肉馆去喝汤。道上积雪泥泞,他身后跟着一个斜挎匣枪的马弁。
  教堂的季嘉会神父在街头路口支棚施粥送馍,拥挤着近百个筷子敲打着碗的老少乞丐和衣不蔽体的难民。几笸箩红薯面窝头被哄抢一空。
  牛肉汤馆门外有人以矮凳作桌蹲地自顾喝。有人纥就着,一手端碗一手持筷,喝到兴起掀起汗衫、背心,抹一把脸上淌流的汗,咂咂嘴继续低头埋于大碗中。店内座无虚席,不少人端着汤碗拿着饼馍眼巴巴等位置。
  “让开!让开”凶神恶煞的马弁赶走市民给张世贵硬腾出一张小桌。
  “张老爷来喽!”老板腰扎白围裙亲自端上两碗汤。热气腾腾的汤里浮沉着白嫩嫰豆腐块、金黄油炸豆腐条和葱花、陕椒。
  “嗯”,张世贵慢悠悠撕饼喝汤。马弁则急忙忙挑筷子捞肉捞粉条“哧溜哧溜”往嘴里吸,“呸呸”吐出姜片、花椒。他喝汤烫着嘴,舌头伸出来,不时用手指刮去下巴渗出的汗。
  张世贵咂摸嘴说:“喝汤重在品汤味,不是急着捞牛肉吃。头碗是甜汤(不加盐),喝罢头碗再免费添咸汤、兑辣椒。”
  旁边一桌的两人在议论:“复兴街恒盛祥典当行昨个后晌被溃兵抢了,库房里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被抢走不少。”
  “比刀客还孬!”本地人管土匪叫刀客。
  “可不唛。溃兵闯入民宅强暴人家媳妇遭抵死反抗。丈夫回来进门见老婆被脱下裤子的溃兵压在床上,他抡起铁锨就使劲儿拍。”
  “咋?”
  “就听媳妇提着裤子骂道,该死的,俺挣扎了半天,被你一铁锨给拍进去了。”
  “不好笑!”
  其中一人问:“老哥儿,眼下做啥生意保险汉挣钱?”
  “俺看做豆腐赚钱最保险。做硬了是豆腐干,做稀了是豆腐脑,做薄了是豆腐皮,即使卖不出去也不怕,最后放臭了还能当臭豆腐卖!”
  喝罢汤张世贵打道往回走,只要听到院子门口两个卫兵大吼:“立正,敬礼!”全街都知道是张老爷回府了。
  隔壁有钱大家喜欢。在街坊羡妒目光中,张世贵手拿白铜水烟袋,掌心握着一对河北大名铁球咕噜咕噜转得清脆响。他慢吞吞地踱着方步踏台阶进门。
  “左青龙,右白虎。碾子是龙,磨就是白虎。”张世贵大拇指摸着中指套着的硕大金戒,自言自语。
  他抬头看,天气不错,便说:“去,搬椅子过来搁这儿。”
  秋秧搬来一张明式黄花梨浮雕双螭捧寿纹交椅放下,老爷躺着晒太阳,带翻看从老家一路带出来的几十份地契。地契分为红契和白契。红契是由官府堪验并加盖官印并完税的,白契为民间私约。
  他考虑:“这古堡城临河依山,虽坡陡路窄、耕地少,但这儿可是联接豫晋陕的必经之道,将来运输业一定会繁荣。如果专门养骡马、购大车跑山路运输,本大利宽,将来准能发了财。”
  一个马弁手扶匣子枪在廊道来回溜达。
  “搁俩丘八在家,怪别扭。”张冯氏觉得很滑稽好笑,但也管不了。
  “老爷,金团总、徐会长到!”马弁高声喊。
  “哈哈哈!”金倪彪人未进门笑声先至。
  张世贵赶紧用一本中华书局印制的《古文读本》盖住地契。
  金倪彪五短身材,颈粗腿短,走路外八字。他身后跟着本城商会的徐庶明会长。
  “哎哟!啥风把金团总吹来了!”老爷摘下赛璐珞圆框眼镜,问:“吃了木(没)?”
  “钱疯!”金倪彪开门见山说:“俺们可不会有好事不吭声被窝里放屁独吞。这次侦缉处顾汴生约你出钱出粮赈济难民。恁可得出力哟!”
  “球!打死人偿命,哄死人不偿命。说白了还不是巧要钱。”张世贵本想推67军的大儿子出来做挡箭牌,但转念一想,强龙不压地头蛇,便说:“俺也正想着出粮赈济难民的事咧。”
  “张老爷准备拿出多少钱粮赈济?”徐会长头秃的只剩耳廓上的两片头发“200大洋和10担粮食。中不中?”
  “不中!500大洋、20担粮食。”
  “较起(稍微)有点儿多。”
  “不得劲啦吧!”金倪彪拉下脸说:“包刹痰气。甭叽歪,吃豆腐还怕扎牙呀。”
  “那、那中唛。”张世贵无奈。
  “好!军中无戏言。说定了,张老爷出600大洋、30担粮食赈灾。”他翘大拇指说:“张老爷疏才仗义!”
  “这?”
  金倪彪笑说:“张老爷,恁还兼着民团的团副,当然要多出一份喽。哈哈哈!”
  “歪俺咧?”张世贵气呼呼地说:“这不是光掉(剩)俺约(一)人去赈了。”
  “一言为定。老嫂子,俺走啦”金倪彪咋咋呼呼地说:“赶紧去号个空院子。”
  “号空院子干嘛的?”
  “替顾处长号下的,他和傅荻队长投入月饷在车站旁办了个收容所,收容了60多个难民。这又准备办个学校,供难民人家孩子念书。”
  张世贵表面拿掌恭维说:“广施恩德,善哉、善哉!”转身却小声嘀咕:“磕一个头,屙两个屁,行善木(没)作恶多!”
  “金团总,恁吃了再走呗?”太太罗圈着腿虚情假意支招呼。
  “改天再来叼挠。”金倪彪拉着徐会长扬长而去。
  张世贵想想老是不得劲,气咧用拐杖敲石板地,说:“秋秧,狗又跑出去叫了。甭让它祸害人。”
  “哎,俺拴好了呀。”
  张冯氏墩葫芦摔瓢地骂:“恁老能!布袋儿有俩线,也甭烧包。挪一次窝得脱一层皮,咱家是锔过的缸、掉底的盆,像那颗树干中空的皂角树木啥东西。金倪彪今个儿这是称完拨过毛就差一刀宰啦。家里还有恁大咧支应咋弄?”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包瞎逼叽叽。”
  张冯氏对马生气向牛踢脚,用扫帚打一下韭花:“包蹲坑不拉屎。早饭做得木?”
  “蒸老茄子,捞面条儿。”韭花干活利落,先用洛宁藤条篮将泡软的干茄子洗净剖片沥水,放笼锅里蒸。揉面擀面条儿,面条儿下锅里,茄子也熟了。她拿筷子戳戳,酥软酥软,小心翼翼搛到盘子里,济倒酱油、调醋、兑蒜泥、淋香油,简单搅拌一下,抿筷子头舔舔,咂咂味,然后再端上桌。
  张冯氏使劲儿磕淘米箩,捡出一粒米,狠狠瞪了韭花一眼。
  “俺刚喝罢汤!”张世贵把铜烟壶朝桌上一礅,扯嗓门叫:“炫杰,吃早起饭了!”
  小儿子炫杰是张家养出的一个异数。老大盛茂性格暴躁、讲义气,老二则内敛又有些阴郁,极少说话却工于心计,对人揣摩的入木三分。
  张世贵私底儿常说:“虎生三子必有一豹,俺老大盛茂就是那只豹子。”
  炫杰使筷子从海碗里拌挑着擀得宽窄均匀的面条儿,掐瓣腊八绿蒜又挑一大疙瘩山西辣子油,纥就(蹲)着埋头吃。
  张冯氏吃罢面条儿正用一片干葱叶抹净碗底,然后舔吸。
  “张老爷好!见过太太。”
  “又来抓咧(干啥)?”老爷不高兴地说:“不是前个儿恁将(才)来这摊儿赊了5斤麦嘛。咋今儿揍又来咧。”
  太太阴郁地说:“哟,二憨这娃儿都长阵高啦!”
  二憨咧嘴笑正要勾头谢,太太又说:“像淋了大粪似咧窜阵快。’
  二憨又耷拉下脸。
  王木梁佝偻着腰进迈槛堂屋,放下半布袋红薯,轻咳两声说:“张老爷,娃儿他老姨病了,想让俺袖子(媳妇)回去帮衬几天。过几日让她重来,恁看中不中?”他衣衫褴褛,腰间系根细麻绳。
  “不中!”张世贵伸手用卷好的火纸煤从炉膛引火点燃白铜水烟锅。
  王木梁忍气吞声地说:“她是俺屋里人。”
  “俺这摊儿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她。”老爷语气笃定。
  王木梁像挨了一闷棍,楞怔立在桌旁一时说不出话。
  韭花噙着泪不停地摇着纺车,低头不语。
  二憨伸手跳着扯根房檐垂下的冰凌柱放进嘴里唆着。
  “姨夫!二憨哥!”秋秧惊喜叫着。秋秧是二憨老姨的养女。她端来两碗淡茶摆在八仙桌上。
  二憨好奇,悄声说:“秧姐,街上有洋学生游行,黑狗子(警察)用水管子呲他们。”他刚才在路上还看到饿殍堆街,义堂的拉尸队忙碌不停。
  “切!这种事俺们见天都能看到。”
  “啥东西?”二憨拿起盆架旁的一锡管东西问。
  “牙膏。”
  二憨想:“叫糕的都能吃。”他挤挤牙膏管儿,舔食几下,说:“吃着怪美!”
  秋秧拦下说:“信子(傻)娃儿,这不能吃。”
  张冯氏像半截木桩一样坐在堂屋门槛边,蜡黄的脸上两颗黑眼珠子轱辘辘转。
  张老爷横看竖看二憨立那都觉不顺眼。吆喝:“二憨,包(别)闲着身子,去干活妥了。秋秧,恁引上他去院咧推磨碾麦。”
  磨石嘎吱吱徐徐转动,磨担钩叽嘎叽嘎重复着。二憨躬腰推磨,秋秧端撮箕喂磨,白面从石磨边缘缓缓吐出。
  王木梁从后腰掏出酸枣枝长烟杆,从烟口袋慢悠悠捻出些烟末子压进烟锅,手颤抖着费好大劲才点燃火,含在嘴里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韭花迈着僵硬脚步过来,从怀兜摸出4块袁大洋,塞进王木粱手里,掩着泪说:“恁回吧,俺搁这摊儿赚点钱儿补贴家。老爷、太太对俺不赖。”
  张世贵吐烟抬颌问:“木梁,恁俩吃了木?”
  “木呀!”
  “兵连祸结的,俺也不留恁俩搁家吃饭了。”老爷吩咐:“去给木梁舀一斗麦捎回去。”他挥挥手说:“回吧!”
  韭花扯着丈夫问:“妮咧病啥样儿?”
  “妮木(没)了。妮赶上出痘疹和木(没)咪(奶)吃饿死咧。”
  本地人说孩子出过疹和痘,才算解了阎王扣。
  韭花听罢身子发软一屁股坐在凉砖地上 ,过了好一梆子才手扶墙抹眼泪问:“二憨咋木去学校?”
  “荗斋哥托人送二憨到孟津读私塾,这不后来木钱交束修又木盘缠,只好辍学。”
  “俺姐咋样咧?”
  “他姨饥急了,吃了毒麦种拌观音土,全身浮肿,上吐下泄差点丢命。”他安慰韭花:“他姨翻肠子呕呕好多咧,夜儿个后傍揍木啥事啦。”
  “庄稼啥样?”
  “不沾弦,中堪?赶上天旱又蝗灾,木收成。唉!想去粮铺赊几升苞谷糁都很难,尽吃麸子啦。俺个牛把式也没啥活儿干,推石碾磨麦、干油坊,累的没了色气。虽说木去沿街讨饭,可跟要饭的也差不离。能咋?没球门。”
  沉默了片刻,昏暗的堂屋显得凄凉。
  韭花搂住抖瑟的二憨说:“俺用溃兵丢咧破军衣,添点棉花给恁改小缀了件棉袄。试试,怪暖和。”她见儿子嘴角干裂,叮咛:“回去泡点干蒲公英水喝,治口干。”
  二憨蔫头耷脑不吭声,恨老世贵不放娘回家。他心里诅咒:“张老爷后退一脚踩到干草叉,想找东西伸手摸到烫火炉。”
  年前二憨曾在老爷茶壶撒了一泡尿,被老爷察觉后用擀面杖把屁股打紫肿了,几天没消。
  张冯氏抬头瞧日头快到晌午了,撵人说:“人家木梁背着半袋红薯行大礼了,咱家赶回个篮吧。”她召唤秋秧说:“去拿一碗豆腐粉条、一捧干枣和两个白面蒸馍来。”旋即她又改主意了:“拿一个白面馍。”
  秋秧嘴上答应,心里骂:“后院厢房堆着几挂马车拉来的大笸筐盛麦子、谷子。盐粒、被褥和银元堆砌小山。老爷肯出粮赈恤、撒米喂鸡,可对长工咋阵抠逼唆指头。”她到灶间后面的杂屋开锁拿馍时,正啃吃蒸馍的几只老鼠受到惊扰,迅速窜进瓦缝。
  韭花给王木梁兜里放块洋胰子(肥皂),说:“捎给俺姐。”她又拿一双手纳底子船口布鞋说:“这是恁咧,省着穿,包踢石头踩牛粪。”
  “俺见天下地干活,赤巴脚都中。鞋给二憨穿吧。”
  秋秧捏着俩煮鸡蛋塞给饥肠辘辘的二憨说:“哥,晌午解饥。”她着见太太看贼似的往这傍溜眼儿,故意大声说:“俺将将到隔壁路口杂货铺赊的。那老板娘紧追着屁股问‘钱啥些儿给啊?’”
  “韭花,楞着揍(干)啥?灶上锅扑(水开)了。”张冯氏脸皮枯媰着脸吆喝。
  二憨童言无忌,说:“爹,包搁这儿担搁时候啦,俺揍不信俩活人能叫尿憋死?走!”
  “唉!”王木梁磕磕烟锅,收起长杆烟袋,掸掸桌椅上的烟灰,擤几下鼻涕在鞋底擦擦,扯起儿子对张世贵躬身说:“老爷、太太,俺们告辞了。”他翁(推)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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